沈津:想起了谷辉之
2023/4/20 古籍

    

     说起谷辉之,或许没有人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是草民,小百姓,不起眼的小人物。时间也过得忒快,转眼之间,辉之竟然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人虽发福,但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四十岁左右。走起路来,不快不慢的节奏,但做起事来,却心急火燎似地绝不亚于男人。现在她已从浙江图书馆退休了,恢复了自由身,所以从容自在多了。去年五月,我在上海休假,她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一早就乘火车从杭州赶来看我来了,那天我正好家中有事,厅里都是人,只好请她在书房里坐,聊了一个小时,因她还要赶回去的火车,所以也就没留她。我认识辉之,是在1978年,在浙江图书馆的历史文献部,那时她还是位小姑娘,从事古籍版本的工作没几年。1980年夏,中国古籍普本书目编委会将各省市自治区的善本书卡片集中在北京,并从各地调集人马开始初审,辉之就是浙江馆派出的。上海去了三位,即《书目》主编顾师廷龙先生、任光亮兄和我。辉之非常尊重顾师,时时请安讨教。顾师那时已是七七高龄,对辉之这个晚辈勤奋好学很是赞赏,即使是我们回到上海以后,辉之也时有来信,每次来沪,也都要去淮海中路顾府探视。1998年8月22日,顾师御鹤西归。当晚,我即接到上海图书馆办公室的电话,而25日我即由美转加拿大飞往北京,参加28日上午在八宝山举行的向顾师遗体的告别仪式。在仪式大厅的外面,我见到了不断赶来参加仪式的在京及各地的朋友,这其中就有辉之,她是自费乘火车赶来的。那天晚上,我和她通过一次电话,并告诉她,我会设法请她在适当的时候来美,和我一起撰写哈佛燕京中文善本书志。我再和辉之见面,是在2000年,那是我乘去沪休假,专程去杭州和她谈去美之事。那一天也真是不巧,正好是辉之父亲去世的第三天。她父亲是谷斯范,长篇历史小说《新桃花扇》的作者,曾任浙江省文联主席,她既是父母最宠爱的女儿,又是家里的“女强人”、“一把手”,她的二位哥哥都要听她的,大小事情她说了算。所以我也只能在表示哀悼请她节哀的同时,跟她说了邀请她作为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学社访问学者的情况,并告诉她不久就会收到哈佛寄给她的正式信件和表格,并祝她一切顺利。我记得很清楚的是,辉之到达美国波士顿的罗根机场的时间已是夜晚十一时了,机场大厅里除了在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外,就几乎见不到旁的旅客,我倒是有些发急,因为她第一次出国,没有经验,人地生疏,怕出问题。旅客出口的地方没人,找来找去不见她人影,就在我愣在那里时,她却笃悠悠地拖着行李朝我走来。她说,飞机提早到了,我也不急,因为你一定会来寻我的。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这就是谷辉之。

    

    《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中文善本书志》书影

     她在哈佛燕京的一年里,也就是说用了二百多天,写了三十三万字的清代史部的善本书志,我知道,是我逼着她“上架”,赶得她也太急了些。不过,这也好,成绩也就出来了,再过二年,她和严佐之教授、刘蔷博士、张丽娟博士以及我写的全部相加,大约三百万字的《哈佛燕京中文善本书志》或许就会杀青,那时,也就是“丑媳妇难免见公婆”的时候了。最有意思的是,前几年在台北的一次会议上,我和浙馆的某馆长相逢,握手寒暄聊了几句,奇怪的是三天的会议期间,某馆长居然没有向我打听他的手下在美国哈佛的工作情况,似乎不知道辉之在美国,这实在有点不符合常情,也使我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什么隔阂。果不其然,辉之在哈佛出色地完成了她的“作业”,但是回到浙馆,却迎来的是她想不到的“厄运”。一般来说,在哈佛的国内的访问学者,无论是访问、进修、讲学,也不管是国务院、中央军委、总政、各省市的部厅局干部、大学或其它单位派出的教授、副教授等等,凡是在哈佛待过三个月、半年、一年的,返回国内原单位,或会在将来职务上有所调升、或有职称上的递升。不管如何,也算是资历上更为完整。辉之回去后过了几个月,我才知道,她被无缘无故免去了浙图古籍部主任的职务,调至浙江省图书馆学会的杂志《图书馆工作与实践》编辑部任编辑。她离开了干了二十六年古籍专业的工作,去了一个她并不熟悉的岗位。她倒没有什么怨言,不过她心里明白。听了这消息,我有点不安,不是说,人才是很重要的吗?各个领域都不是要找人才,培养人才吗?那辉之难道不是人才吗?要论党龄,辉之是七十年代中期的“老”党员;要论学历,她拥有浙江大学的博士学历;要论业务,她在古籍部有二十五年的专业训练。又在哈佛一年。她是党培养的业务干部,又没犯过任何错误,资历、学历都是完整的。可以说,在浙江省图书馆界,她是姣姣者,是优秀的人才。把她调到一个杂志去当编辑,是人尽其用吗?老实说,在图书馆学界,搞版本目录学的人才不是太多,而是太少,真正的专家更是难得其人,要培养一位专家,没有二十年、三十年不行。更不要说是女专家,中国这一百年内,版本目录学家不乏其人,但女专家却仅有冀淑英先生一人,我和冀先生在同一间办公室工作了数年,深知其人,她是真正的高手,今后也很难再出现这样人物了。所以说,不去利用辉之这样的女专业人员,发挥她的特长,却将之眨到另一工作岗位,难道这就是对党和国家的图书馆事业负责任?辉之拿到了研究馆员的职称后正式退休了,自由自在。正好台湾大学的张宝三教授,他想将台大所藏善本书编一本新的善本书目(五十年代有一本),但台北没有这样的专业人员,所以请我帮忙物色人。我知道,在台北除了昌彼得先生和吴哲夫先生以外,央馆还有几位,但昌、吴二公年纪已大,已退休,其他人请也难。于是,我想到了辉之。我告诉张兄,大陆能独立编纂书目者不多,有能力者身体条件不行,有的或许单位也不放。谷已退休,且参加过《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的编纂,又帮燕京写过善本书志,她去应是适当人选。经过居间的几次电话沟通,张、谷就将时间、要求以及技术上的事大致敲定。辉之在台北待了三个月,全力以赴,连休息日也放弃了,终于将台大的善本书几乎全部重新编目,并按四部分类排好。直到最后几天,才去了日月潭等地转转。所以,张兄是满意至极,忙不迭地谢我。后来我去台大,住了一个星期,除了演讲,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看后来又发现的新的善本书。辉之前不久,又去了台北,是去做《台大善本书目》的结尾工作,事情总算是做成了,也是她自己独立完成的一件大事。辉之退休后,并没有闲着,她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帮周绍良教授完成了《中国汉传佛教文献综录》。她说书稿已交中华书局。去年我已经见到书了,编的还不错。2008/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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