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清明的桃花/ 桃子
2023/4/3 17:16:52 作家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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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清明的桃花
我妈回老家给外公外婆上坟去了，前天看到她发了一条抖音，标题为：姐弟情。视频内容是：我大舅骑着摩托车载着我妈，我妈满眼都是幸福地自拍着，背景是盛开的桃花。这是去上坟的路上，前方将是另一种团聚。
我的老家位于陕西省礼泉县南边——榆村，是一个有两千人的大村子，由一个南北流向的小水渠把村子分为东堡子和西堡子堡，。我妈20岁左右从东堡子的晁家，嫁到西堡子的张家，婆家到娘家的距离不到2里路，这条路便是我妈大半辈子走的最多的路。
听我婆说，我妈十几岁就没了妈，她是老大，底下还有两个舅舅，她便努力用自己的方式照顾我两个舅舅。
我妈说：她和我爸的媒人是我张家分子内的九爷，当时她十几岁，九爷和我外公是好朋友，我妈长得好看，我爸长得高大，我外公是村支书，我爷爷是县城的干部，在一个村子，知根知底，我姑和我妈还是同学，这样的结合在当时的关中农村还算是门当户对。后来我爸去陇县当了兵，我妈高中毕业在县进校读了英语班，顺理成章地就成了我们村学校初中的英语老师，听说还教过我岁爸。
退伍后的我爸和我妈结婚了，1984年中秋节的前五天我出生了，两年后的冬天就有了我弟。儿女双全的婚姻是幸福的，但懂事后的我，总觉得我妈有些忧郁，小小的我根本不懂“忧郁”，就是觉得她一个人的时候并不那么开心。
也许是离得近的缘故，记忆中那时的我成天吃住我外公家。外公家有桃园，可以得劲儿吃。外婆做饭特好吃，擀的面劲道，用铁勺炒一颗葱调个汤面都香。蒸的馍总是能闻到麦子香，蘸上和的蒜水，那个味儿，到现在想起还是咽口水。偶尔我外公炒个肉，那早饭就算丰盛了，有肉夹馍吃，外公炒的肉干而不柴，肥而不腻，里边还有辣椒丝儿提味儿，那香，至今回味无穷。
每年暑假，我几乎都在我舅家，喜欢和岁舅去桃园摘桃子。长大后，那条去往桃园的小路，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那条路的趣味就在于它拐来拐去，像迷宫，而且每一拐的风景都不同，迷宫的终点就是外公种的一大片桃园。听说我外公和我舅妈的父亲是我们村最先引进桃树的人，后来，各家各户就慢慢都种上了桃树，所以他两算是我们村桃树种植的专家，也算是间接带动了村子经济的发展。
外公为了探寻更具销售价值的桃子品种，那片桃园相当于试验田。桃子品种五花八门，有的一棵树上就有好几个品种。五月最早熟的户零五，就种在路边的渠岸上，成熟时红个尖就软了，粉白粉白的，皮一撕，嘴一吸，水蜜桃的特点尽显，那甜腻的汁水，直接沁人心里，融遍全身；酸甜玲珑的309，个头小，极圆，极红，熟好的红得发黑，吃起来汁水丰盈，酸甜可口，园子里最大的那棵桃树就是309，也是结果最繁的一棵树。早五四，迟五四，看名字就知道，这两个品种是按时间先后顺序起的，早五四软了好吃，吃的时候，从揭皮到吸溜到吐桃核，一分钟一个。迟五四硬着好吃，因为我小时候的垭口不好，外公每次都用小刀给我削成一牙一牙，吃起来咔嚓咔嚓，脆极了，到现在我还是喜欢这种声音。秋香蜜是后来外公引进的一种晚熟品种，秋雨都起了，它才成熟，皮厚但吃起来确实甜如蜜，每次吃完一个软的，手指都会黏在一起……记得桃子丰收时，为了能及时摘卸，外公和岁舅就在果树房房外搭个棚，盘个锅，我们午饭都是在地头吃的，晚上还得有人住在地里。而我的童年暑假，就是泡在外公这片桃园里的。
应该是三年级吧，外公帮我家地里也种上了桃子，因为我爸不太会种地，所以果树的栽培和养护经常都是外公和舅舅一起来帮忙的。而此时的榆村，因为桃子慢慢富了起来，已经远近闻名了。二三月，地里便成了桃花的海洋，塬上，壕里，一层层的粉，一片片的美。大人们忙着疏花，我们小孩子忙着捡花，要么插在耳边臭美，要么捡一大把下桃花雨，那时候，就觉得自己是最美的桃花仙子了。
暑假桃子成熟的时候，我们村就热闹起来，每天早上天不亮，蹦蹦车就突突突地响个不停，都是去摘桃子，到了半晌午，一筐筐粉嫩的胖娃娃就被搬上了客货两用的大汽车，每家派个人，坐在车顶上，脖子挂个毛巾，手上提个罐头瓶子水杯，在疙瘩瓦块的石子路上前行去西安发桃了，目的地是康复路水果批发市场，小寨水果批发市场等。我和我爸去过几次，市场上专门拉着宣传我们榆村桃子的横幅。我们村的桃子品种多样品质好，在各大市场都很受欢迎，每天下午四五点到，不到一个小时，各家的桃都卖完了，最高价格一斤四块多，一筐就能卖个两三百块钱，有的人家一次就是二三十筐， 那收入，在当时，可是相当的可观。大家都卖完时，就得吃顿好的了，好多人从早上去地里到晚上可能才吃第一顿饭，有些人比较省，一个鸡蛋花干加馍就觉着很美了，但大部分人都会犒劳一下自己，吃个酸汤水饺，至今我都再没吃过比发桃时吃过的饺子再好吃的饺子了。
那时的外公已经老了，岁舅也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所以桃树基本是岁舅种，外公打个下手。再后来，舅舅分家搬出去住了，地也自然分开了，桃树也老了，桃子品相也没那么好了，外公种了一点儿，能够养活他和外婆。他的腿已经没有那么轻便，眼睛也开始混浊，拉着桃框子的那辆架子车也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公的腿疼的走不到地里了，桃树又公平地分给了大舅和岁舅，他开始拖着自己那病痛的腿照顾连床也下不了的外婆，也许到老了，伴儿才是最重要的吧!我早已经知道，我的外婆并不是我的亲外婆，只是我奶奶不让在我妈跟前提，怕她难过。我也渐渐开始懂了：我妈一直以来的愁绪，其实是因为她没有妈。
时间记录的是时间，更记录的是一个家庭的更替，成年的我嫁人了，怀孕了，说来也奇怪，不知是因为对桃子的情节，还是真的孕期口味独特，别的水果都吃不了，就是对桃子情有独钟，吃不够，索性就给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先起了小名：女孩就叫桃子，男孩就叫陶子。结果生了个男孩，叫陶子。神奇的是他也最爱吃桃子。陶子1岁时，我带他回去看过一次外公，给他买了两条新疆的雪莲烟，给了他200块钱，这是我有了工资唯一一次给他钱，也是最后一次。那之后没多久，他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因为孩子小，我没法回去参加葬礼，而这却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那个给我种桃子，给我摘桃子的外公再也不见了。每年清明节，无论在哪儿，我都会带上陶子在十字楼口画个圈给他烧纸纪念，而每年清明前后，都是榆村桃花满园盛开的时候。桃树是新树，桃花是新开，外公这旧人却永远留在了那片桃园里。
桃子，女，陕西礼泉人，喜写写生活，忆忆故人。一个人从三秦大地到西域边陲小城工作十余年从学校到机关一路打拼，最终故土难舍又回到陕西，回归讲台的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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