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山上泣韭兰
2022/5/4 4:59:31 空山落叶

    

    馒头山上泣韭兰

     舅家对面是一座石山，像芒种时打麦场上堆的麦垛，还像一只馒头。这座山并不大，对着舅家这一面很峭拔，几乎拔地而起悬崖陡立。山根下的黄沙岩上有一个浅潭，三四户邻居都从潭中挑水吃，还在流出的泉水旁洗衣服，不知道人和泉相伴了多久。在我五六岁春天的某个早晨，大我一岁的表姐对我说：“咱到馒头山上割韭菜吧。”我问：“什么韭菜？”表姐说：“野韭菜，能包饺子蒸包子，还能生腌就饭吃。”来到山顶，只见山坡很陡，瘠薄的砂土地黄澄澄的，一丛丛干枯的羊胡子草在冷风中颤抖，草根下才刚钻出一寸多长的嫩芽，风化的羊屎蛋铺满山坡。再往山坡上走，果然有一片片的野韭菜叶子肥大，茎上长有一个个嫩红色花苞。表姐用镰刀割了一竹篮，我们就一起下山了。外婆笑嘻嘻地说：“山那么陡，滚下来就没命了。你们割的是韭兰，兔子都不吃的。”那个时候，只知道肚子饿，韭兰是什么，小孩子不会多想。1996年，孟津新来了一位县委书记，县城大街上两侧的大树都伐掉了，种上了桂花树和韭兰。没过多久，种上的韭兰都开花了。这些韭兰花是白色的，六只花瓣像合拢的双手护着嫩黄的花芯，仔细嗅嗅，还真有一丝甜甜的幽香。这是平生第一次见到韭兰花，心中很是激动。从街上走过，就像在花海中穿行，花香袭人。两年后的秋天，和朋友到湖北宜昌玩了几天。回到县城，桂花树和韭兰全都不见了，询问得知，县委书记换人了，新来的书记准备在街两侧种法国梧桐。当时心中想，街上种什么都是种，种什么都是个人一时的兴致。退休几年后，见家中有几只闲置的花盆。忽然想起馒头山上的韭兰来，就带上铁铲约朋友来到馒头山。仔仔细细把馒头山搜寻了个遍，连一棵韭兰的影子也没见到。之前那么旺盛的韭兰，羊吃了、牛吃了？牛羊是不吃韭兰的，旱死了吧？张望山下外婆住过的院子，窑洞和院墙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丛生的杂草遮天铺地，山根下干枯的小水潭也被黄土掩埋了。六十多年了，那么多欢声笑语、那么稚气的表姐、那么美丽的韭兰，一切都销声匿迹永归荒凉。泪眼模糊中，恍惚见到遍地白花花的韭兰迎风摇曵，耳畔似乎听到韭兰哀怨地说：“你就是一个只会混日子的傻子，一辈子只知道填饱肚子，把花当草、把草当菜，你从来没有养好过一株花!你闻到过花香，却不了解花心。人间该珍惜的，你从来不去珍惜，你老你的，我们老我们的，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回到家中之后，经常梦到馒头山，梦见馒头山上那一片片葱绿的韭兰，乃作诗以记之曰：馒头山上泣韭兰，同是芳华忆旧年。无意相逢枯草地，有心栽种碧玉簪。蜻蜓涉水随风过，蛱蝶采粉穿花闲。不知清香历世久，何必悔恨一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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