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有人洗
2022/8/29 11:00:00 西坡原创
文｜西坡
有时候，阅读新闻也是一种思维训练。
今天早上，看到“陕西榆林个体户卖5斤芹菜被罚6.6万”的新闻，第一感觉是愤慨。
陕西榆林，罗某夫妇经营一家蔬菜粮油店，去年十月的一天，他们购进7斤芹菜。当地市场监管部门提取2斤进行抽样检查。一个月后，他们接到检验报告，说这批芹菜检验不合格。监管部门要求提供进货的票据，罗某称当时票据丢了。涉案的7斤芹菜，除2斤用于抽样检查，剩余的5斤，已经以每斤4元价格售出。最终，监管部门以违反食品安全法相关规定为由，对其做出6.6万元的处罚。
国务院督查组接到群众反映，对此展开调查走访。面对督查人员，榆林市市场监督局副局长承认 “芹菜案”确实存在问题，在处罚上过罚不当。
新闻看到这里，我脑子里开始自动播报白居易的《卖炭翁》，心想全国有多少个榆林，每个榆林又有多少个倒霉的“卖菜翁”，每个“卖菜翁”要卖多少顿菜才能填补上一次被罚的亏空？
把新闻转到朋友圈，有朋友提醒，农残超标不是小事。我开始意识到，虽然当事的个体户值得同情，但我不应该简单套用古代文人的“悯农”思维，还是要把这件事放在食品安全监管的现代法治框架下来分析。否则，一拨人讲“底层谋生不易”，一拨人讲“食品安全无小事”，很容易就变成捣糨糊了。
我不能允许自己的道德麻木到无视民间疾苦的程度，却也不能容忍自己的思维能力退化到只会义愤填膺的地步。重视食品安全，绝不意味着5斤芹菜被罚6.6万就是合理的。同情小商户，也不等于排斥食品安全监管。
翻阅相关讨论，发现果然有人开始搅浑水了。有人说：
有时候吧，老百姓的情绪真的很好被引导。
你说：无良商贩售卖有害成分严重超标劣质食品被查，被发现后拒不提供劣质食品进货来源，坚称只卖了20元。
那老百姓肯定愤慨不已，要求政府不仅罚死他还要让他坐牢。
你换个说法：商贩卖20元芹菜被罚6.6万元。
老百姓同样愤慨不已，觉得政府欺负人。
缺乏认知能力的人，很容易被这样的“高论”带到沟里去。下边就有粉丝表示，“错误引导都是无良媒体的错”。好吧，老百姓和有关部门都不好批评，还是骂媒体最正确。
可这次的新闻是怎么出现的？是国务院督查组发现的问题，榆林市市场监督局自己承认的问题，央视新闻第一个做的报道，其他媒体只是在转发央视报道。“错误引导”的是央视还是国务院督查组呢？
其实，督查组和央视报道都没有问题。报道只是稍微简短了点，不够深入而已。值得注意的反而是，当地监管部门已经承认了错误，有些人却还是出于本能和习惯，迫不及待想要洗地，仿佛被督查的监管部门受了委屈，而反映问题的商户才是恶人告状的刁民。这种为强者辩护的思维定势是怎么养成的？
“卖5斤芹菜被罚6.6万”，从法律上怎么讲？王才亮律师的观点值得参考。
确实如王律师所说，如果要防止农药超标，要从源头抓起，其次是批发环节，最后才是零售环节。
小区门口卖菜的小店，只是从上游拿货，他们没有能力去检验进的菜有没有安全问题，我们也不应该期待他们有这种能力，否则菜价会涨到普通居民难以承受的地步。
地方监管部门不盯着源头，不盯着批发商，逮住小商小贩可劲罚，往好了讲是杀鸡儆猴。可是这种杀鸡儆猴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源头不治理，小商小贩不小心还是会到进到问题蔬菜。往坏了推测，大额罚款为寻租开启了空间。恶意联想一下，如果商户疏通一下，会不会这笔罚款就不会落下来？
新闻里交代，督查组查阅榆林市市场监管局2021年以来食品类行政处罚台账发现，针对小微市场主体的五十多起处罚中，罚款超过五万元的就有二十一起，而他们的案值只有几十或几百元。可见卖5斤芹菜被罚6.6万并不是个案。
面对督查组，榆林市市场监管负责人表示，将更多通过责令、改正、批评、教育等措施，督促小微主体合规经营。
在督查之前，几十几百元的案子，动辄罚个几万。在督查之后，同样的案子就可以责令改正批评教育了。板子可轻可重，这里边的学问才是最值得探究的。
所以说，关心食品安全、关心民生与关心法治，这几件事根本就是不冲突的。因为法治并不是执法者拿出几个法律条文，说什么就是什么，法律适用是否准确，可以自由裁量的时候从轻还是从重，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讲，都可能生死攸关。
我们不谈人性，不谈同情心、同理心，只谈“过罚相当”这一基本的法治原则，也能知道“卖5斤芹菜被罚6.6万”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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