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底了吧
2024/3/31 西坡原创

文|西坡
别高兴,我说的不是股市,但也不一定与股市完全无干。
假如说1992年是这个时代的开始,那么我这代人几乎是时代的同龄人,我比时代还大几岁。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我的童年,时代也是童年,当我来到中年,时代也进入中年。这两年明显感觉,时代的腿脚不利索了,虽然嘴皮子还不饶人,但疲态再也无法掩饰。
楚汉之争的时候,项羽跟还是汉王的刘邦商量,全天下的老百姓为了咱们两个,又要当兵又要送粮,都过不了安生日子,不如咱俩比一场,一决雌雄。汉王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吾宁斗智,不能斗力。”斗智不斗力,道尽中年人的无奈与狡猾。
每个人都年轻过,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中年。过了三十岁,我就不怎么数自己的年龄了,问就是三十多。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每一年都是一个台阶,三十岁以后,打包过吧。没想过过着过着渐渐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中年也没那么吓人,甚至有不少好处。
都说事非经过不知难,有时候是反着的,事非经过不知容易。人总喜欢夸大困难,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找借口,或者为自己的成绩增加光环。
中年最大的好处是可累积性。年轻的时候,人没有定性,这不是弱点,而是发展阶段。刚上大学那几年,喝酒是真开心,也是真愚蠢。其实压根喝不出酒的味道,但按照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的理论,稀里糊涂才是真喝酒。人要是没有那么一个无知无畏的阶段,还真是遗憾。但人要是一直怀念年轻时的无知无畏,可能也不是好事情。
从三十岁到五十岁、六十岁,人的体力是逐渐下降的,“下降”给人黑夜逼近的压迫感,但“逐渐”给人喘息与安慰。欲望的消退也是一种缓冲,虽然吃得慢了,但肚子也小了。最关键的是,人的智力无论是学习方面还是情绪情感方面,都可以在许多年里保持一种平稳的状态。爆发力不行了,但你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愿意承受每一种选择所带来的好处与坏处,综合计算出水口和进水口的流量,你终于可以集聚出一些东西了。
刘邦对项羽,就是中年性对青年性的胜利。刘邦在前线一次次被项羽冲垮,输得底裤都不剩,但大后方是稳固的,萧何帮他守着。从战略上讲,刘邦只需要赢一回,项羽则一次都不能输。情感上我永远支持项羽,但从身体上,我逐渐找到了做刘邦的状态。
很多事情拉长时间一看就清楚了。把我的专业选择、职业选择放在历史进程中来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过去二十年,就是公共性一路溃退的一根大阴线,毫无反弹,我偏偏一路押注、补仓,从无二想。现在终于到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地步。而我依然能吃得下饭,喝得下酒,读得进书,写得出文章,说实话我还是有点佩服自己的。
什么是公共性,原本是不需要解释的,现在需要解释了。中国社会的公共性,发源于五四运动,公共与个体是同步出现的,一体两面。郁达夫在讲现代散文与传统散文的不同时,有两段十分精到的论述,可以推移到所有文化领域:
五四运动的最大的成功,第一要算“个人”的发现。从前的人,是为君而存在,为道而存在,为父母而存在,现在的人才晓得为自我而存在了。我若无何有乎君,道之不适于我者还算什么道,父母是我的父母;若没有我,则社会、国家、宗族等哪里会有?以这一种觉醒的思想为中心,更以打破了械梏之后的文字为体用,现在的散文,就滋长起来了。
现代的散文之最大特征,是每一个作家的每一篇散文里所表现的个性,比从前的任何散文都来得强。
传统社会是先有大我,再有小我,现代社会是先有小我,再有大我。使小我粘接为大我的那个东西,就是公共性。只要社会存在,公共性便是存在的。只是传统的公共性是孝与忠,每个人一出生就被设定好的,现代的公共性是自我负责、自愿联合,每个人要慢慢习得。
当公共性衰退的时候,人的个体性也会衰退,所以这些名词并不是远在天边的,而是与每个人的生存状态息息相关。这一轮公共性的大退潮,正与我上大学之后的这一段人生是同步的。相当于我跳进了一个正在快速蒸干的湖泊,当我发现自己的泳技已经不错的时候,湖底已经变陆地了。
我这几年做的工作,基本属于上岸的鱼重新理解什么是水。我最终发现,鱼是离不开水的,世上的鱼也远不止我一条。如果历史要求鱼们不得不掌握造水的技术,那就干吧。
昨天晚上看完电影《大地惊雷》,上床时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一句话:我从四面八方奔向我无可回避的未来。
继续阅读关心世界,但离人群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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