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一首好诗使平庸的诗成为赝品
2021/10/12 11:24:03 星星诗刊

     人为什么要来到世上 (组诗)

     李 庄

     指 纹

     我是在母亲手指上第一次看到指纹的

     母亲握着我的小手说,你也有

     我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指纹

     母亲说,这指纹是祂抚摸我们时留下的

     让我们彼此抚摸,也让我们留下承诺的印记

     祂是谁?我问

     母亲说,祂是祂,也是我们,也是万物

     后来,我在猩猩,猴子的手指上看到了指纹

     在树木,大海上看到了指纹

     我只是看不到祂的手

     但我依然感觉到祂的手在我的心里

     摁下指纹,并且始终温暖始终在扩大……

     人为什么要来到世上

     人为什么要来到世上

     我一直找不到理由

     在这个泥泞的早晨

     一位孕妇三次弯下腰去

     也没有够到她左脚散开的鞋带

     她无奈地笑了

     一个嘻哈少年哼着歌走过去

     蹲下,为她系好——

     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站起,打量,又蹲下

     解开了另一只……

     候车亭下的人都笑了

     仿佛是迎接——101路车来了

     她像贵宾一样上车

     众人的目光追光灯一样

     照着她骄傲的腹部——

     哦,小家伙,你快点来吧

     欢 乐

     2007年初夏

     北京同仁南院的草坪柔软

     细草随风起伏如绿色的绸缎

     一阵骤雨打来

     那位四川母亲一手抱着两岁的小女儿

     一手拉着四岁的大女儿

     她们欢叫着逃向遮阳棚

     继而,发出一串串银铃的笑声

     ——为自己的慌乱,为雨的清凉

     小女儿将脸伸出棚外去接雨点儿

     她双目已失明,她用脸

     抚摸这世界

     大女儿拉着母亲的手,右脚努力

     去踩棚外的积水

     她额头凸起的肿瘤已被雨水打湿

     一场雨意外地洗净了

     她们的病痛

     我回到头颈科癌症病房

     告诉我妻子两个小病友如何如何顽皮

     妻子那时的左脸左眼已被癌细胞侵蚀

     她的右脸右眼粲然一笑

     如灰烬中的火苗

     而病房窗外,空调的铁架上

     一对喜鹊正在忙碌,衔来枯枝

     搭建它们的小巢

     蚯 蚓

     一条蚯蚓对泥土的挖掘将持续一生

     时光已将它的身体铲成三段

     各自活在过去,现在,未来

     一条理想中的黑暗隧道将使它

     生命的车头车厢车尾连接……轰隆隆

     疾驶——大地颤抖……哦,都是幻象

     众多的蚯蚓完整地在泥土中蠕动

     并最终停止蠕动,成为泥土

     最新鲜最古老最黑暗的部分

     蔚蓝之书

     蓝色的封面缓缓闭合——海边白色长椅上

     一位久坐的老人仍在凝望——一颗落日

     将收入书中,像一颗疲倦的心

     蔚蓝之书将变灰,变黑,使上升的明月

     皎洁。依旧有涛声有书页的翻动声

     隐约传来——哦,这不倦的阅读

     清晨,身穿海魂衫的少年初次来到海边

     与海的相遇使他第一次睁开了

     打量世界的眼睛,他还不知道

     一个人体内全部的盐将被提炼,返还

     只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掀起海浪

     打湿了消瘦的脚踝,他还不知道

     那是海对他的邀请,他只是困惑

     这海浪什么时候开始撞击海岸

     什么时候休止?这无休无止的蔚蓝

     为什么蓝?这不可抗拒的力量

     来自何处?这只神秘的手是谁的手

     海风梳理少年凌乱的长发,不回答

     少年稚嫩的手臂掷出石子,那弧线

     预示着坠落,那无声无息的沉入

     预示着掩埋。哦,命运铺开了她的辽阔

     书页掀开——一颗朝日开始阅读……

     随笔:自言自语

     诗不可谈,一谈就错。那就和自己谈谈吧。

     一首诗是一次诞生——它是活的,它呼吸,它在瞬间降临,却复活了原初,并辐射向未来。它说尽了一切,又仿佛什么也没说。一首诗又是缓慢的,它从你的童年就开始了孕育,它所有的特征都包含在你的际遇中。它仿佛偶然,其实必然,它是命运。

     你不是写得太少,而是太多,当然,写作练习还是有必要的。

     一首诗真得是一首诗,它应该有区别于散文的语言,形式和直指人心的力量。它有自己的另一种时空和秩序,它不临摹现实,而是建立另一种存在,但它必须严密,准确,符合梦境逻辑。

    

     自由地抒写出世界的本质,心灵的狂想,具有新的艺术可能性,大胆地越过传统边界,这其实也是回望,是对传统的最深的致敬,因为已发展了并成为了新的传统。

     用散文一样的文字写诗,一点也不变形,可以吗?可以,但那是调动了长期生活积淀的一种叙述,必须达到诗的高度、宽度和厚度。诗的写作是自由的,要不顾一切,要有大想法,但你要小心收拾,落实到细部,工程师一样工作,有逻辑地将狂想的梦变成现实的作品。需要警惕,写诗久了容易在文字、结构、技巧上用力,沾沾自喜,而忘了境界,忘了让事物本身说话。把手段当成了目的,有术而无道。还是要一次次回到原初,回到生命、人,再次凝视这个世界,用直觉写诗。说出爱、诅咒和赞美,仿佛你百感交集的遗言。

    

     诗是一个悖论。

     各种派别、团体都是人为的划分,为了文学批评的方便,或者其它目的。其实诗只有两类:好诗,坏诗。好诗的写作经验是一次性的,只适合这首诗。否则,就是复制,就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好诗是一次例外,仿佛给这个世界增加了什么,是开天窗,是洞彻,不是说理、形容,甚至不是知识。一首好诗使平庸的诗成为赝品。

     诗人是罕见的,好诗更是罕见的,你必须承认你写下的绝大多数的作品是垃圾。有一首或几首是诗吗?你愿意承认,但又犹豫着不敢承认,如果有一首是,那就应该去喝酒,喝醉了也不内疚。

     在你的心中,诗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你就是离不开它。

     诗是上帝的粮食,是救自己的药,也是人间的酒。

    

     一首诗的粗糙、细腻、冷暖是可以触摸的。使其最大程度的赤裸,呈现,是你的本分。当然,这不仅仅是使力气的事,需要时光的酝酿,才能让一首诗像酒一样在心灵中自然流淌出来。但喝惯了假酒、勾兑酒的人会说你的酒不是酒,他们大多是真诚的。

     也许你编了一辈子的鸟笼、精美的鸟笼,但诗甚至不是鸟、不是翅膀、不是自由的飞翔,它是——我们暂且称之为——一声绝世的鸟鸣,而你是否有这只聆听天籁的耳朵?如果你愿意赌上一辈子的话,那就继续。笼子里的那只学舌的鹦鹉,押韵的八哥是谁?

     假如诗真是一只鸟,形而下与形而上就是诗的双翅,它飞翔的高度就是心灵的高度。写诗多年,你有技术,但你没有杜甫、惠特曼那样大的心灵。诗写到最后是一颗赤裸的灵魂,而时下,人们已羞于提起灵魂这个词。他们总是问,它在哪里?看得见摸得着吗?

     你要平静地告诉他们:在诗里。

     最高意义上的诗是存在本身,写出来是不可能的。你只能凝视、沉默。你写出的,只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星星诗刊视频号《山中独坐》 作者宗小白 朗读宗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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