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回村庄,村子里的人们走了,散了
2021/11/10 11:49:11 星星诗刊

     翻过群山是大海 (外二章)

     晓 岸(河北)

     每年七月到十二月,林子都需要进行清理。钐除杂木,扩出空间,让红松苗更好地成长。我们带着镰刀和斧头,带好干粮和水,一整天在山林间出没。老孔从山东来,粗矮,精壮,善谈。歇息时使劲抽廉价的卷烟。他跟我讲老家山东的事情,讲过两年就回家娶媳妇。他说山东很大:西边是山,东边是海,那海水很咸。

     我知道老孔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海。和我一样,也许梦里见过。水的海和树木的海有区别么?肯定有。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群山的波涛要比水的波涛汹涌、巨大,要比它更沉默、坚硬。

     遇到溪流老孔就会说,这水会流到黑龙江然后流向大海。

     这我也知道。百川东到海——小学二年级时我就学过。但不是每一条河流都拥有大海的信息。它们返回,而我们不再。

     向林子深处挺进。再往东走,山势趋于平缓。老孔说,我们离家很远了,快要到黑龙江边了。我抬头,湛蓝的天空在树

     枝间晃动。

     不,我说,翻过群山就是大海……

     九月的浆果

     伟大的日子不可独饮——村庄里的长者曾这样告诉我。

     九岁之前,我不敢走进荒原,远远地看着父亲他们走进沼泽深处,为我们换来饭桌上的食物。那个年长的人拥有神奇的法术,能把金色的玉米变成晶莹的液体。我偷喝过,然后晕死过去,就像在身体里埋下了一个古老的咒语。

     月亮上的花纹会在每一个梦里出现,缠上我的脖颈,在秋风里飘。它让我爱上了荒野里的阴影,等着树叶落光,甜蜜的浆果在霜降前献出鲜嫩的身子。

     我还不理解为什么坏天气和沉闷的生活能折磨村庄里的人。有时为挣脱命运,年轻的女人去了远方。过了河,再也看不到她的脸。她让我的梦多了几条花纹。

     我不再迷信黄昏里饭桌上的烛光,不再迷信无味的饭菜。

     我的身体开始膨胀,仿佛古老的咒语苏醒。九月的河流不再带来泛滥的淤泥,在宽阔的群山的一侧,清澈的河水洗去我肚皮上的酒味,在阳光下像一只青涩干瘪的山梨。

     我不再回村庄。

     村子里的人们走了,散了。

     我们都不再探询对方的消息,仿佛活在互不相干的生活里。

     我看见了河里的倒影,看见了父亲模糊的脸,看见了古老的石头又飘上天空,它的花纹缠绕着在风里摇晃的群山和树林。

     但是没有人告诉我,这九月,即将在浆果的蜜汁中醒来。

    

     你的城市以北

     无论大地如何旋转,仍旧可以看见你被生活熏染的脸庞。

     在日落后十分缓慢而执拗地背转过去。

     暗红的落日在群山傍晚的风中抖动,努力挽留。潮湿的树枝滋滋地燃烧,烟气辛辣而苦涩。秋天的旷野在我们身后无情地荒去。独自坐在篝火旁,等待黑夜。期待漫天的星粒突然滑落,带着对命运的诋毁点燃寒冷的肉体……

     时间在一场又一场的霜降中流逝。

     你的城市以北。群山堆垒,因撞击而扭曲。鸟群抑制住叫喊,在寒冷的风中寻找失落的巢穴。

     而苍茫的落日压住冻结的大路,把我们悄悄抬送到黑暗的星空。河流裂开。新鲜的、透明的肉体就像锋利的铡刀斩断游鱼飞翔的梦。而魂灵被苍狼携带,在迷漫的风雪中逡巡、奔突,在黎明的山巅上啸叫:“亡灵不死的眼睛永远注视你,当诸神的子嗣夭折,传奇将由你来延续……”

     有多少沉陷的梦想等待挖掘。松林肃穆,接纳卑微的肉身。当漫长的冬季深入城市,霓虹灯装饰你的生活。我们不能设想的旋律,飞扬流荡,竟然和午夜的白桦林一样被寂寞充填。

     我曾幻想:这星球倾斜、挪移,让漫长的冬天永久停留在北回归线以南。融化的北冰洋把群山变成了岛屿,而我将被松脂包围,在海底沉睡等待潮汐起落之时被你叫醒……

     你的城市以北,我的生活如此富足。那神秘的命运之书

     还未曾展开,我已经预言了那漫长的黑夜将被我带上黎明的高峰……

    

     青春致辞抑或

     一首被时间休止的歌 (外一章)

     蒙 田(广东)

     在一场旷久的暴风雪里,钢铁被时代扭曲。在烈火中萃取生命的劣根性,在两个身躯的夹缝间,吃蘸醋的馍,吸烟,封建,我的少年。

     沉浸在莎士比亚的暴风雨里,生命的犁在屯垦区学校和文化馆的门槛上,被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或父亲用耧,播种。

     活在验钞机的波浪里,鱼一样行走。成都九眼桥或北京小清河,我的青春醒着。颐和园路的荷池,是在一个夏天,被历史遗弃了的那只绣花鞋子。

     清华门的铁链扣紧了历史。一丝源自古诗词里的寒意印在圆明园的柳堤上,像是亲吻一个民族苦难的额头。母亲的白发开始,变得像麦子一样。

     现在我和深圳,行走在鱼和水的地域。瞬间,同化于人流或海水里的咸。

     而此时,我已不记得北方、雪和母亲的麦子。黄土地上麦子丰收,父亲的磨镰声像我手中的键盘,足以响彻云霄。

     麦穗的重量打痛诗歌向外张望的眼睛。而麦芒是父亲的睫毛或此时的城市夜辉,它们带刺的眼神,瞬间穿透了我。

     时间摩挲青春粗硬的翎羽,像是感念长者或生命与生俱来的威仪。英雄在历史里,总能衣锦还乡,而磨难猝不及防。诗歌的灯火总是阑珊,仿佛肩负不可言说的黑暗。书籍的孤独和至今豢养于读者体内的濒危的快意,余犹未尽,姗姗来迟。

     我的生命摊开,是母亲晾晒了千年的麦子或诗歌,在时间之垛里,静静风干,仿佛是一条河流曲折隐忍的心事。我的生命打包一个时代的声母或韵母,像书籍敞开的扉页、城市地基或小梅沙最初的波浪。而时间此刻,显得异常地温煦,柔软,她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放下自己,如同放下一粒生命的种子。在土壤柔软的深层或海底,或生命幽暗的部位,让舌尖、眼球和所有的感官,等候生命本应呈现的绿意或快意。

     而果实依旧亲近而遥远,它摇晃,静候,并未匆忙。果实,再次成为大地和秋天唯一而永恒的话题。

     像封存于仓廪里的饱满的梦,或花蕾所有羞涩的爱情。在母亲认领给我的这块土地上,成为时间温煦而陌生的邻居,抑或一个时代悄然而至的休止。

    

     童年,或果核里的历史

     生命仿佛一枚果,在时间之树上,被预言的风摇落。

     我的童年像是一朵梨花,自冰雪走回春天,紧挨那朵含笑的梅,或在父亲蓝色的胸口上,徐徐绽放。

     命运,像风裹挟阳光,或一匹白马,在山峦起伏间,攫取黄土地一年一茬的收成。

     西渡黄河后,父亲的爱情像玄武岩,在黄土层下变厚。那些散落民间的血红因子开始进入植物体内,滋养生产队的胡萝卜、祁连山上的青稞籽。

     母亲的泪水从我的枝头上挥发,蜕变为地柜炕柜上皴裂的山水画。

     而李嵩的货郎担至今挑着那个风雨飘摇的故事,在寒秋过后成为我生命最初浅浅的忧伤。

     被两只蝴蝶打翻在地的祖母的青花瓶,或鸡毛掸子晃动。

     抑或那首《青玉案》,被一位边塞诗人掖在冬天里的寂寞,温暖寻常人家。

     在岳武穆的后裔们用夯土和宋词筑起的龟城里,历史被骆驼一路驮来,一路驮去。在河西走廊,故乡的盐碱地,驼铃声褪下唐三彩的绿釉,摇落上下五千年的云。

     而黄河无须古书的描述或佐证,依旧不紧不慢,转过戈壁沙丘和历史的每一处弯。

     那些被海风席卷的马蹄声从评书里苏醒,渐近,像时钟,抖落我匆忙间所能摊开的所有童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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