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很多时候，诗歌就是突然来找我的
2022/3/17 星星诗刊
风也喜欢乖小孩(组诗)
离 离
雨 水
写过很多雨，和雨声
雨就一直有选择地为我下，下在我心里
写过很多雨和雨声
却从来不知道雨在落下来的那一刻
有多绝望
落下来，雨就没有了雨的样子
雨就是水和水声
雨为我省去了
好多抬头的瞬间，因为雨，我只想看着
大地上泛起来的泡泡
有时候，雨在地上流成一股小溪
在河里流
和流在我脸上是一样的
一座房子
生活就是一座房子
在这座房子里，生育，抚养孩子长大和衰老
一个女人的一生，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
受尽了生育的苦痛和衰老的伤悲
即使有人爱我
也免不了
我在这个房子里慢慢长出
皱纹和白发
风 吹
关窗户时，发现下雨了
伴着很大的风，吹动着窗子，吹着
窗台上的花。它遇见什么就吹什么
甚至我关窗户的那只手
都感到一阵凉意
甚至我向外张望的眼睛
也感到一阵凉意
窗下没有人走过
关了窗的夜里静悄悄的
窗外的雨很美，风也很美
刚刚吹过我的风，有种陌生的美
雨被风吹着，它们也不相识
风看见什么就吹着什么
小时候在老家被风不停地吹过
如今被风吹过的人都老了
风会吹着一个人过一辈子
越来越多的风吹过同一个身体
她就该老了
它们看见了现在的我
拂了拂我的前额
不认识的风，也有似曾相识之感
关于鸟
鸟儿从我头顶飞过时，我会抬头望
要是什么东西都能飞起来，就好了
什么东西都能离开地面
开心了飞一会儿
不开心了也飞一会儿
如果我此时正好能飞起来
就能看见你的窗口
看见你若有所思
是还没想好要不要飞的那只鸟儿
风 声
风只会在路上
在乡下老家
有时候风会吼整整一晚
我们使劲地用一根棍子顶住门
风会吹来什么
拍打着门，让人害怕
我就开始哭
我的哭声和风声一样大
奶奶说，不要哭，风会抓小孩
风会抓烂你的嘴
风会拿走你的新衣服
风会吹走你漂亮的花头巾
于是我不敢再哭了
风声突然不见了
奶奶说，你看看，风真的
也喜欢乖小孩
音乐，玉米和两首诗
离 离
去年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就是：“多么悲伤的爱情，我也有过。”很多时候，诗歌就是突然来找我的，比如做饭的时候，拖地的时候，看书或者写东西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在听着歌，而且是单曲循环。一首歌从喜欢到不喜欢，被一首新喜欢的歌替换之前能单曲循环好多天。有时候甚至也没记住一句歌词，就只是在听。这么多年，不知道听过多少歌，能完整唱下来的也没几首，有的是喜欢歌词，有的是喜欢旋律，有的是喜欢唱歌的人，有时候也是喜欢歌中所唱的仿佛那样的自己。有时候赤脚走在地板上，有时候盘腿坐在蒲团上，有时候站在窗前，有时候听着歌睡了。那天下班时正遇上雨，没有雷声，远处的天空还晴着，可是雨还是粗粝地落下来了，甚至打在身上有点疼。我跑过两条街，赶到公交车上。旁边的姑娘戴着耳机，也许是在听一首歌，一首舒缓的歌能让一切急促的事情慢下来。那一刻，我也戴了耳机，开始听。一首有关爱情的歌，穿过我的耳朵，让我感动。后来下车，到楼下，开始等电梯，一首有关爱情的歌还在循环中。我总是在想，像我这样的中年，还需要爱情吗？歌里的爱情，大多都是悲伤的，悲伤的爱情，我也有过。上楼后，我感觉自己需要写点什么，于是有了一首诗。
那天快中午，突然想念新鲜的玉米的味道，就下楼去买玉米。十块钱六个，每一个都沉甸甸的。可是拿到院子里时，她们都说我买贵了，本来十块钱八个。哦，八个和六个之间的那两个，被谁偷走了。我想了想八个和六个的问题，花了不到三分钟，就上楼了。也许我的六个比八个的更好吃，谁知道呢。我开始剥玉米，一个一个，一层一层地剥。把六个全剥完了，就看到黄澄澄的玉米粒，一个挨着一个，很拥挤，也很暖心。然后把它们放在水池里洗，用水冲过了，再放到锅里，加了水，煮。整个过程也就七八分钟。这个过程突然让我难过了。我的情绪点猛然下降。那些玉米是我一个一个轻轻抚摸过，都圆鼓鼓的，像少女的乳房，也像我的十八岁或者二十岁，很青春。然后它们的经历就和我的经历一样。二十分钟之后，它们的颜色稍微变了一点，深沉了些。浑身被煮得发烫，像生活中受伤的我。等待它们冷却的时候，我写了另一首诗。
所以，诗歌就是反复循环的音乐，沸腾的生活，是突然而来的温暖，悲伤，或者感动，是突然而至的美，或者缺憾。什么都可以是诗，那些突然来找你的，就是最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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