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分开，因为，我就是你啊（胆小慎入）
2015/11/6 18:16:00冷亦蓝 意林
题记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有时看得见，有时看不见，但我就在那里，从未改变。
即使死亡，也不会让我们分开。
1
路佳影又见到死去多年的妹妹了。不是做梦，而是在现实中。比如说今天的课堂上，她正在记着笔记，妹妹便从教室门口走进来，长长的乌发遮住脸庞，准确地向她的座位走过来，然后直直地站在她身边，一双漆黑的眼睛透过长发冷冷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可是手中的笔却哆哆嗦嗦不听使唤。课程上了大半，笔记本上还是几行短短的潦草字迹。
笃笃笃。几声低沉的敲击声在前方响起，她有些慌乱地惊醒过来，看到不知是谁的食指关节轻轻地敲在她面前的书桌上，循人望去，对方是班长文禹霆。
他的眼睛眨了眨，翕动的睫毛投影在那潭秋水中，好像会说话一般：“上课别走神，你怎么了？”她勉强笑了，轻轻摇了摇头，再转过头去看妹妹刚刚出现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下课铃响了，路佳影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她已经受够这种幻影了。每天熄灯之后她就紧紧闭上双眼，可是即使这样，似乎仍能感觉有团黑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她不敢睁眼，每天都在恍恍惚惚之中过日子，精神萎靡了下去，反应慢，记忆力也超级差。
佳影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在大学班级里，学习委员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已，好处没多少，杂事倒一堆：带同学去机房选课，组织大家看教育幻灯片，代收补考费，期末评选优秀学生唱票，甚至连订月票的活儿也被生活委员转交在她身上……
“喂。”有人将什么东西拍在她肩膀上，一股刺鼻的烟味随之喷过来，“补考费给你!”她睁开眼，看到两张灰色的票子从肩膀上悠悠飘下，落在地上。
“这次要还是不过，你赔我钱!”对方刚要抬脚走，又转身回来，将另一张票子扔在地上，“差点儿忘了，这个是我下个月的月票钱，九块八是吧？给你十块，不用找了。”
那人一边走一边还在跟身边人嘀咕：“走狗……收老子那么多钱还不过，这回再挂我就挂了她!”旁边有人附和着：“跟这个傻子较什么劲？她就知道死读书，无聊透了……”
他自己考不过跟学习委员何干？佳影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嘴角向上挑了挑，却又像吃了苦瓜一般萎了下去。委屈的苦，却说不出。佳影瘫坐在走廊的角落里，把头深深埋进膝盖之中。耳边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俯下身子近距离地看她，随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慌忙抬起头，却看到文禹霆蹲下身子拾起一张一张纸币，见她望着自己，便笑了笑，把钱递给她：“有些人，有些事，你别放在心上。”
她茫然地接过，在心里反复把许许多多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她做不到。有些人，有些事，她没有办法不放在心上。
比如，她的孪生妹妹，路佳盈。
2
妹妹路佳盈是在她们上高二那年死的。
和她的沉静内敛不同，佳盈活泼开朗，人缘极好，颇受班上同学欢迎。和一心埋头读书、醉心学业的佳影不同，佳盈非常爱玩儿，各种运动几乎没有她不会的，而这其中她尤其擅长游泳，在水里她灵活得像一条鱼。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高二那年的暑假，佳盈竟然溺死在家旁边的那条运河里了。
那是一场意外。那天，她乘坐的车子忽然失控，从路边的围栏上冲了出去，跌落在水流湍急的运河里。车子沉了下去，佳盈就葬身于那片清澈的激流中了。
路佳影看着打捞上来的轿车残骸，面无表情，转过头，便看到了父亲悲伤的脸。父亲颤抖地抱着她，浑浊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头。
佳盈活泼可爱，佳影乖巧安静；佳盈爱憎分明，佳影城府极深。佳盈虽是妹妹，性子却极刚烈，经常不懂事地样样争抢，所以一直以来，稳重的姐姐佳影比她更受长辈欢迎。
可是，佳盈欺负她性子温吞，真的从她这里抢走了好多东西。比如她儿时喜欢的布娃娃，比如她攒零用钱买的书，比如她最爱惜的水晶杯……佳盈玩坏了她的布娃娃，撕破了她的书，摔碎了她的杯子……路佳盈就好像为了和她过不去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其实这些倒是无所谓的，只是有一样，路佳盈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那个重要的问题上跟她争抢。
那就是路佳影一直暗恋的男孩子，她们两个人的高中同班同学，后来是她现在的大学同学，文禹霆。
路佳盈明明知道姐姐喜欢他的，可是，她还是……
高二那年，一次体育课，他在打篮球。中场休息的时候，路佳盈大大方方地走到文禹霆面前递给他一条毛巾，笑眯眯地说道：“我喜欢你，给你做女朋友好不好？”
文禹霆始料不及地一愣。那个时候，一边的佳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五秒钟之后，他微笑地望着她，眼中熠着快乐的光芒：“好啊。”那天之后，他们在一起了。
一个月后，路佳盈死了。
3
“你不要紧吧？又胡思乱想了吗？”文禹霆走过来，不容分说地摸了摸她的头，蹙起了眉，眼中流露出的，是没有掩饰的心疼。
她想，他是在乎她的。因为，她长了一张跟他前女友一样的脸。
“谢谢。”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全身都疼得无力了。他在乎她，他关心她，不过是因为把她当作一个廉价的替代品。
“我只是身体不舒服。”她咬牙站起来，头恍然晕了，向前踉跄了一步，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了。
“我送你回去。”文禹霆坚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气不容拒绝，那份小小的可爱霸道，暖得她的心几乎都要化掉了。
他让她靠在墙壁上，蹲下来，指着自己的后背要她上来。她心中一阵忐忑，小心翼翼地扑在他宽厚的背上，心跳如鼓。
“怎么这么轻。”他背起她，有些不悦地说道，“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我在减肥。”她红着脸撒了个谎。
“不许减了。”他的口吻好似不容违反的命令，又补充道，“我不喜欢太瘦的女孩子。”
这样亲切得让人流泪的对话，就好像，他们是情侣一般……
路佳影的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手臂环在他脖子上，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如果……没有妹妹的话……文禹霆会不会喜欢她？跟喜欢妹妹一样喜欢她。不，要比喜欢妹妹还要喜欢她……
她忍不住地就想要更多，这样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文禹霆抬头看了看楼，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你一会儿有事吗？”
“也没什么。”
“那我们去树林里的石椅上坐一会儿吧。”
她怎能拒绝？就这样，两个人坐在树林边的情侣石椅上，低着头，谁都不说话。沉默了片刻，他便先开口了：“小影。”
她抬头看他，那眼眸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温柔，每次触上这如水般柔和的目光，她都感觉自己要被融化了。
“做我女朋友吧。”
然后她听到自己心中回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那是她等候已久的问话。
4
文禹霆待她很好。他好像对待一件瓷器一般把她捧在手心里。他会陪她去看狗血的爱情电影，看里面的男女主角假惺惺地做戏，在她被感动得涕泪滂沱之时适时递来纸巾；他会守在她宿舍楼下耐心地等待她化妆完毕，能发现她每一次精心打扮的细节 — 她的新耳环，她的花裙子，或者是特意熨直的头发。
他肯一直陪在她身边，也会贴心地制造出来一些适当的空间，他不说甜言蜜语，却总是为她准备了各种各样小小的惊喜：确定恋爱关系的第十天，她收到了他的约会全勤奖 — 一只可爱的维尼熊玩偶。
路佳影太幸福了，她沉浸在这恋爱的甜蜜中，几乎都忘记了妹妹鬼魂的存在。
可是她在心底很清楚地知道，妹妹在看着她，对于她夺来的幸福，妹妹一直都在暗地里，用那双猩红的双眼，冷冰冰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喜欢我？”这句话她总想问他，可是每次话到嘴边，看着文禹霆那样清晰俊朗的眉眼，就再也说不出口。她怕听到她最不愿意承认的答案。
路佳影非常想知道，自己跟妹妹，文禹霆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她是不是他求而不得的第二顺位？只因她那张酷似妹妹的脸。
她越发患得患失起来。看日历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跟文禹霆确定恋爱关系，马上就要到一个月了。
她还记得，佳盈是跟文禹霆交往了整整一月之后出的事，而她和文禹霆的恋爱期限，有可能超过妹妹吗？
路佳盈，到底能不能允许他们交往那么长时间呢……
第三十天的时候，在学校附属教学楼人迹罕至的走廊里，路佳盈又出现了。
5
她看见佳盈手里拎着坏掉的椅子，在她脚下，躺着佳影的同班同学。
他是之前交纳补课费的那个人，只可惜他这次考试又没能通过，于是他趁别人不备的时候把佳影带到附属楼的走廊里，愤恨地打她耳光，辱骂她，把责任都推到她的头上，怪她为什么没帮他通过这次考试。
正在争吵间，消失了近一个月的路佳盈出现了。她目露凶光，死水般的眼眸瞪着那个人，然后举起身边废旧的椅子，向对方扔过去。
那人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佳影吓得浑身哆嗦。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佳盈瞪着她，第一次说出清晰的话来，“除了我。”
路佳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和文禹霆不会幸福的。他心里只有我。而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影子。”
路佳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踌躇满志的表面之下，又似乎暗藏了什么玄机。
她颤抖地倒在地上起不来。直到文禹霆和一群同学找到了他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受伤的同学带去校医院，文禹霆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把她抱在怀里。
她在他怀里哆嗦着，问道：“我和路佳盈，你更爱谁？”
然后她看到文禹霆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的光，抱紧了她说：“你。在我面前的，你。”
她贪婪地汲取着他怀抱中的温暖，伸手欲抱住他的肩膀之时，忽然看到她面前冷漠矗立的妹妹。
路佳盈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猜。如果他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还会不会这样信誓旦旦地说爱你？”
她惊愕地张大了嘴，一颗心瞬间坠入了极寒冰窟。
6
其实，路佳盈落水的时候，她也在车上。不仅有她，还有她们的母亲。
母亲那时驾驶着汽车回家，她和妹妹坐在后面，两人言语不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便要大打出手，连带着车子也动荡起来。母亲回头斥责她们的时候，车子便穿过护栏，一头扎在了深深的运河之中。
只有她活着回来了。当父亲看到她的那刻，紧紧地抱住她哭得泣不成声。
她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天空，那个时候，她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是你害死我和妈妈的。”路佳盈狠狠地瞪着她，目光凶狠，“我不会放过你。我会在你身边，跟着你，看着你，永远永远 — 直到你死。”
“小影？”文禹霆将一罐果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又在瞎想什么呢？”是葡萄果肉果汁。她木讷地接过，晃动几下，启开，清凉酸甜的果汁流入口中，间或夹杂几个柔软的葡萄果肉，全都被她果断地吞进肚子里去。
这种果汁，是路佳盈生前最爱的饮料。她想着，便一口气把果汁喝了个精光，手指将那金属罐子捏变了形状。她了解路佳盈，有时这种了解竟然胜过了解自己。路佳盈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她甚至知道高二那年，佳盈什么时候第一次和文禹霆牵手，什么时候和他生涩地接吻，何时送过文禹霆一支黑色签字笔，他一直放在笔袋里留作纪念。这一切的一切，她都知道，甚至，她所了解的细节比佳盈日记里记载的还要多，还要详细。
“你是爱佳盈更多，还是我？”她突然问了一句，用满怀希望的眼神看着他。
那一刻，文禹霆的眼神迷茫起来：
“你是谁？”
他问。
>>>>(未完待续，明日再约?_?)
作者简介：冷亦蓝，畏寒，爱蓝。生于雪花纷飞的东北城市，平生最爱旅行与写作，旅行是职业，写作是不可放弃的爱好。终此一生，不会停下行走的脚步；至此一生，不会放弃写作的梦想。已出版《心有萌夫》、《孤单走样》、《只修鸳鸯不修仙》等。最新短篇作品合集《我不怀念你，我只怀念有你的往昔》正在预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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