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雪案：不要让医生脸上的荣光打上寒霜
2018/1/23 医学界
李建雪案真实让我体会到了何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产科和儿科本应是医院的朝阳科室，圣光下笼罩着光辉，现在却是医患关系紧张的重灾区，乌云密布气压凝重。很多人认为母亲更爱孩子是因为怀胎十月其中的酸甜苦辣，以及极度阵痛后迎来的新生。抛开其他世俗因素，患者家属对主治医生的怒同样也是出于爱，但爱同样需要理智，爱不是越矩的借口。
李建雪案真实让我体会到了何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夜班不只是用“仰卧起坐”般的熬夜消耗生命值，还要承担极大的风险。现在还在一线值夜班的医生往往是成长中的下级，实习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语重心长的说，一个优秀医生背后往往跟随着几条鬼魂，哪怕你累了倦了干不动了，也会咬牙坚持。因为心怀愧疚，因为曾经的有心无力，也因为患者和家属的包容，让你明白何为“性命相托”。每个医生的成长都是会犯错的。运气差的，一次小错就会中断整个职业生涯，有的是无法承受主动转行，有的是被迫终止，甚至是判刑，比如李建雪。运气好的，老师同门发现帮你纠正了，训一顿下次谨记，或是好在没有出大事，暗自庆幸，有些造成后果但是被患者原谅了，心怀感恩。
如梁启超在协和因误诊切肾，引起外界对协和的口诛笔伐，特意写就《我的病与协和医院》夹在病案里帮医院讲好话。当时外界就流传梁公被搞反左右“割错肾”，现在网络上谈起此事也不乏用耸人听闻的标题“协和医生杀人”之类的，批判当时的主刀医生刘瑞恒，医术不精，医德有缺，草率行医，罔顾人命。给梁公诊治的医生会差吗？刘当时可是协和医院院长啊。
“治不好她，朕诛你九族!” 之类的话语经常用来表达人物“爱”的情感，观众也很买账，认为感人肺腑。历史却是何其的相似，曹操杀华佗，唐懿宗为同昌公主杀韩宗绍、康仲殷，明太祖驾崩罪诸医，能从君主那逃出来怕也只是身怀“六不治”的扁鹊了。现在是21世纪，社会主义新中国不(ni)存(dong)在(de)特权阶级，患者不是能为所欲为的上帝，医生也不是起死回生的天使，没穿越的还是好好尊重现代的法治契约精神吧。
回想起1年多前实习的日子，产科自以为欢乐多过妇科，因为水果好吃。脑子里定格的画面是老师把孩子娴熟的从子宫里掏出来，然后哗的一下带出一泡羊水，酣畅淋漓。
曾有一个病例让带教老师洋洋得意了好几天。一病人试管(对面就是某生殖中心)，来院保胎几日，今日已打算出院，照例监测胎动图却稍有异常。捧着拉出来的长图，老师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趟，机智的我一下就来了精神，知道马上要有“意思”了。患者情况尚可，现在即使怀疑情况有变，但周数不够又是双胎，保胎的原则就是在不危及母亲和宝宝的情况下，在子宫里多发育几天都是好的。而且刚嘱咐患者可回家观察，出院都开好了，突然把人家拉进手术室，患者可不可以接受呢？现在做了，算早产，发育尚不全，新生儿监护室得去的，一天的费用就是不菲。那剖了万一只是一过性胎心减速，胎儿其实没事，怎么跟患者交代呢？
老师与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商量，自己回到位置又盯着胎动图。做与不做在千钧一发之间，老师最终站起来说，准备上台。在产妇离院前，与家属简单交代病情，意外的很快取得理解。双胎，术中气氛紧张，但没紧张多久，从腰麻到开肚、剖宫一气呵成，只见其中一个胎儿已浑身乌紫，脐带绕颈，新生儿科早备在一旁，复苏分分钟的事。事后庆幸，还好老师当机立断，家属信任，哪有刚办完出院，就拉进手术室的。龙凤胎吧，还是两个男孩来着，不记得了，也不重要，只记得是皆大欢喜。虽然还是要进保温箱，但都保住了，不然若一个有事，另一个也小命不保，总之还好。
下了手术上病房，只见老师拿着那张1～2小时前还令她头疼不已的胎动图四处转悠，跟办公室其他老师讨论，扯着实习的同学教学，嘴角眉梢飞扬起的喜悦，光彩奕奕，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莫过于此。这大概是我看着别人嘚瑟自己最高兴的一次。
不知有多少人能明白这种嘚瑟所带来的满足感，你要是让医生过得体面，大概没医生愿意做不入流的勾当，因为会损害到可以嘚瑟的逼格高度。与鲁迅先生不同，我不善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但因为有“李建雪”，因为有“潍坊纱布门”，因为有前面的种种担忧，现在想想有点后怕，为我的老师，为那个脸上焕发出荣光的女人。
剖早了，新闻标题大概会写：医院无良，孕妇原要保胎硬剖腹，送监护室花钱如流水”；剖晚了，标题大概成了“几十万试管龙凤胎，医生缺德，双胎成双死胎”。
站在抉择的十字路口，我不知道老师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即使有过硬的专业知识保底，医学事件里却没有常数，医生与未知和概率抗争，我们也想时刻握着幸运女神的手，保这一世能安稳的治病救人。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感恩靠老师专业技术换来的多汁甜蜜的水果，不然可能吃不上水果，而是吃拳头或是刀子，我可嚼不动。
另外，医疗行为中至关重要的，来自患者的信任，一来与患者及家属自身修养有关，二来需要道破的是，医院本身的公信力。
实习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你们是大医院，再治不好别的地方也治不好。我拼命想留在上级教学医院，也不过是想更纯粹的救治患者，虽然有科研的压力，但是患者的信任是来之不易的，下级医院估计更难做。没有技术的支持，没有患者的信任，医者是没办法发挥本事的。
比如，这里的产妇是在其他医院保胎，主治医生是否能及时的发现胎动图的异常，是否能当机立断的决定手术，患者及其家属是否会同意马上手术还是要求转上级医院，那到时候还来不来得及，手术后是否有配套的新生儿科提供很好的支持，等等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本病例中，任何一个环节的延误或阻碍都会改写这个happy ending的结局。所以，没有人可以不感恩。
再说在产科实习一个好玩的事结束吧。某日，闲逛至医生办公室，只听得某主任老师愤愤的说，妇幼又把自己片区危重的孕妇“推荐”到我们这来了，这都多少次了，不行，下次我要去卫生部告状。语气超级可爱，像极气急败坏的小学生要去老师那里打小报告的气场。因为多重原因，大家都不愿收治过多危重孕妇，比如费力不讨好、纠纷高发，卫生部为解决而提出的调解方案，每家上级医院分别管几个地区转诊的重患。卫生部就在医院马路对面，老师也是说说气话没有真去。我虽然心里觉得有趣可爱，但无比理解和心疼老师的这种幼稚。因为多一个这样的病人，得到的物质回报却是上面定了价的，不然另一个医院也不会推荐过来，但要付出多几倍体力心力脑力，不止是病情复杂或危重程度带给医生的麻烦，还要预警可能发生的纠纷。病房里多几个这样的患者带来的超负荷运转，也必将影响到其他孕妇和宝宝的医疗安全。
肉食者谋之的事情那么多，很多都不是医生可以决定的，好比这个社会的其他法则，我们只能去适应的同时想着如何改变。所以，同在一条战线的患者和家属同志啊，能给您的医生战友多一点的理解和包容吗?
参考资料
1. 除了医闹，还有胡闹，必将载入史册的李建雪案!https://mp.weixin.qq.com/s/PfxSuOLGvEvTLazYFj28nw
2. 梁启超与协和医院的“百年公案”http://www.sohu.com/a/14873748_105067
3. 有哪些医死过皇帝的太医？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8080267
4. 太医是不是个特别好的职业?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9984061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医学界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