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专科学校一个专业学生超4000人，口腔医学为何这么热？
2024/4/1 医学界
国民口腔卫生意识的不断攀升，使得口腔医疗需求远未饱和，未来的口腔医学人才仍然具备良好就业前景，但随着牙科耗材集采以及口腔医疗服务费的限价，“野蛮生长”的“红利”期正在逐步退却，赚“快钱”“热钱”的机会渐少，口腔医疗市场也将日趋专业化、规范化。
撰文 |吴小飞
近期，有网友在社交平台晒出河北省石家庄医学高等专科学校(下称石家庄专科)的招生情况，称2023年该校的口腔医学一共有35个班，每个班有100人。这一个班级的人数，相当于一般高校一个年级的人数，因此引发广泛讨论。
石家庄专科官网显示，至2020年，该校的口腔医学系在校生四千余人，专任教师113人。口腔医学系有口腔医学和口腔医学技术两个专业，下设口腔基础、口腔修复、口腔内科和口腔颌面外科四个教研室，该系的毕业生就业率达90%以上，已累计向社会输送人才达一万余名。
9月下旬，“医学界”就网络讨论的招生人数和科室发展情况多次致电石家庄专科口腔医学系相关负责人，前述负责人仅表示外部沟通需经院领导同意，对相关问题未做正面回应。
近年来，口腔医学已经成为学生报考医学院校的热门专业，在主流医科大学中，不少院校的口腔医学录取分数高于临床医学。“医学界”了解到，口腔医学的热度之所以居高不下，与口腔医生市场缺口大、工作压力小以及薪资待遇高等因素密切相关。
不过，亦有受访者表示，在人才济济的口腔医学领域，真正缺的是高端医疗人才，相较于本科及以上学历，专科生在未来的就业市场上并不占明显优势，且存在不少医学院校为了“招揽”生源，过分夸大口腔专科利好信息的情况，考生需要全面了解信息，谨慎选择。
国民口腔卫生意识的不断攀升，使得口腔医疗需求远未饱和，未来的口腔医学人才仍然具备良好就业前景，但随着牙科耗材集采以及口腔医疗服务费的限价，“野蛮生长”的“红利”期正在逐步退却，赚“快钱”“热钱”的机会渐少，口腔医疗市场也将日趋专业化、规范化。
缺口大、压力小、待遇高
“这个行业(口腔医疗)还是比较诱人的。” 湖北省孝感市中心医院副主任徐勇刚告诉“医学界”。他介绍，相较于其它临床医学，口腔医生的需求缺口大、技术门槛低、面临的疾病风险较小，没有那么多的医患纠纷，且薪资待遇也比较高，这使得口腔医学一直热度不减。
徐勇刚主任在给患者看牙。(受访者供图)
在徐勇刚过去二十五年的从业经历中，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提升和民众的口腔健康意识的增强，口腔医疗一直属于稳步增长状态，并且在过去五年迎来了高速发展阶段。这吸引着众多医学人才进入这一领域。
据第三方调研机构“艾瑞研究院”数据，2014-2020年中国的执业牙医数量持续高速增长，2020年达到22.1万人，增速为13.3%，牙医的增速始终高于同期全国执业医师的平均增速，这也意味着口腔医疗行业的高景气度。
不过，至2020年，中国每十万人口牙医数仅有15.7人。根据WHO建议，世界平均每十万人口牙医密度为20人，中国还未达到建议数值，更是远低于一些发达国家，牙医供给依旧不足。
除了人才缺口大，由于口腔医疗涉及“医疗”和“消费”的多重领域，而且相较于其它医疗领域，目前除了拔牙、补牙等基础治疗纳入医保，正畸、种植牙等项目尚属于医保外范畴，而更高的医疗费用和利润空间也意味着从业者具有较高的薪酬待遇。
“公立医院的口腔医生的薪酬待遇也就是中等，他们的更高收入是来自院外的多点执业，也就是到民营医院去兼职，普遍来看，民营医院的口腔医生的薪酬会更高，往往是公立医院的数倍。”资深口腔医生陈浩说。
重重利好因素传导，医学院校的口腔医学招生分数也随之水涨船高。“医学界”查阅多家主流医学院校近年来口腔医学的投档线，排名与临床医学不相上下，不少院校甚至高于临床医学。“在我们学校，口腔医学分数高就可以转临床，临床医学得等口腔有人走才能转进去，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想转就能转的。”南方医科大学的一名本科生说。
在这名本科生眼里，口腔医学是大部分医学生挤破头的想进的热门专业。“上大学其实是为了未来就业，学口腔比学临床容易，而且口腔医生挣钱多，压力小，也不用加班，谁不想去。”
然而，并非学习了口腔医学，未来就有一份体面且高薪的职业。“石家庄专科的招生看起来多少有些盲目的成分在，之所以能招到这么多学生，估计是营销做得好，其实专科生的就业门路还是比较窄的。”陈浩说。
陈浩介绍，口腔专科无论在生源的基础素质、专科教育的培养模式上，都与本科生、硕士生乃至博士生相差甚远，专科毕业生未来就业大概率只能进民营口腔医院或诊所，不仅很难进公立医院执业，连去实习都有一定难度，“一般医院都要硕士学历，有的还要名校的硕士”。
“市场上真正缺少是高水平的口腔医生。”航空总医院口腔医学中心主任赵强说。他认为，口腔医学看起来进入门槛低，是因为涉及的普通病种操作相对简单，但真正体现医生水平的是复杂病症的应对，口腔医学越往后会越难，需要医生终身学习。“很多有系统疾病的高龄患者一般民营医院根本不敢看，都往公立医院推。”
图源：锐景
良莠不齐的口腔诊疗
海量的口腔医疗需求孕育了广阔的市场空间。艾瑞研究发现，以终端消费额计， 2021年中国口腔医疗服务市场规模约为1507亿元，并有望于2026年突破3000亿元，达到约3182亿元。
但规模的市场需求并非都被满足。徐勇刚认为，目前的口腔医疗市场有两大问题，一方面是医患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使得一些虽然违规但不致命的医疗行为有了滋生土壤，另一方面是患者有限的支付能力使得海量的患者涌向公立医院，影响了医疗资源和患者群体结构性适配。
从医疗服务供给端，陈浩表示，目前的口腔诊疗供给存在很大的不平衡，公立医院人满为患，而民营医院“既缺患者又缺医生”。
实际上，中国的民营口腔医疗机构的数量是远超公立的。据《2021年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2020年底中国口腔专科医院总数约为945家，其中民营781家，占比达83%。
“北方地区的患者更信任公立医院，所以公立医院总是有看不完的病人。”赵强说。据他介绍，在航空总医院，口腔科的门诊号一般提前半个月放号，但“每次放号就很快被一抢而空”，很多患者想要正畸，预约排期起码在半年以上。
陈浩认为，患者对民营医院的不信任，主要是因为这类医疗机构的良莠不齐。“公立医院执医水平也有一定的差异，不过整体都在底线之上，但是民营医院的‘水太深了’，很多人不敢去。”
陈浩所谓的“水深”，主要来自从业者专业水平以及从医规范性两方面。“很多专科生连从医执照都没有就直接去民营诊所上岗了，因为一般性的口腔医疗，不管是治疗还是医美，技术门槛都不高，即便误诊误治也不会出人命。”
而所谓的“从医规范性问题”，则主要指以诱导患者/消费者多花钱为目的的口腔服务。陈浩举例，比如有人牙齿不整齐想要正畸排牙，但又觉得戴牙套慢慢矫正太慢，有口腔医生深谙消费者心理，就把消费者的牙齿直接磨掉一层，然后贴上美容冠，在很短的时间内实现牙齿整齐。
“人的牙釉质是不可再生的，磨牙‘矫正’好看一时，实际上很容易出问题，时间长了消费者会牙齿痛、牙龈肿，要经常去看医生，甚至发展到要做根管治疗。”陈浩说。他认为，民营口腔医生大多都知道“磨牙矫正”的危害性，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促使这部分消费者产生持续就医需求，以增加医疗机构的收入。
不过，亦有不少运营规范的民营医院在为患者提供优质服务。“这种一般是面向高端消费群体，他们有钱，也没有时间等，高端的民营医院不仅服务好，也有很多权威专家坐镇，可以很好满足患者/消费者的口腔需求。”徐勇刚补充，但这类医疗机构往往因为价格高使经济能力一般的患者望而却步。
口腔医学前景广阔
职能部门也关注到了口腔诊疗市场存在的问题。针对口腔医疗中存在的高价种植牙，2022年9月，国家医保局印发《国家医疗保障局关于开展口腔种植医疗服务收费和耗材价格专项治理的通知》，将种植一颗牙的费用明确的分为若干部分，比如种植体耗材、牙冠耗材，采用分开计价的收费方式，以规范“一口牙一辆车”的问题。
2023年1月11日，种植牙集采在四川成都的成功开标，也意味着常规的种植牙花费，告别了单颗万元时代。
此外，国家医保局还对种植牙设立了三级公立医院医疗服务价格全流程4500元的调控标准，同时印发了《口腔种植类医疗服务价格项目立项指南》，对种植体植入费、种植体植入费、种植牙冠修复置入费等15个项目的服务产出、价格构成、加收项、计价单位等作出价格规范。
今年9月，国家卫健委等四部门发布了《关于进一步推进口腔医疗服务和保障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落实口腔医疗服务价格全流程调控目标，对公立医疗机构种植体植入费、牙冠置入费、植骨手术等价格进行专项治理，继续发挥公立医疗机构的医疗服务价格对市场的参照和锚定作用，引导民营医疗机构合理竞争与合理定价。
集采和限价，无疑给过热的口腔医疗市场进行了快速降温。“国家政策一来，很多盲目扎堆、经营不善的小门诊或者口腔医院就经营不下去了，今年倒闭了很多，如果政策规范的范围更广泛、更细致，行业未来发展也会优胜劣汰。”徐勇刚说。
不过，在徐勇刚看来，政策的规范，或许会影响一部分口腔医生的收入，但在海量的口腔卫生需求下，口腔医疗的缺口仍在，这也意味着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口腔医生依旧是紧俏职业。
《第四次全国口腔健康流行病学调查报告》也提供了一些佐证，国民的牙周健康调查显示，35-44岁中年群体牙周健康率均不超过10%，12、15岁儿童青少年牙周健康人群占比也不到50%；12-74岁群体牙龈出血及牙石检出率均超过50%，中老年群体更为严重，均达到80%以上。
对于政策的影响，陈浩还表示，“如果公立医疗服务价格过低，会影响专家的工作的积极性，比如种植牙，很多专家可能就不做了，或者转向更加挣钱的项目上去，可能也会影响患者享有的医疗服务质量。”
此外，“口腔医生的职业前景非常广阔的，并不仅仅局限在口腔问题。”赵强说。他介绍，口腔医学还与整形美容密切相关，科班出身的口腔医生甚至可以胜任70%以上的整形美容科的业务。“因为头颈部是美容的关键部位，头颈部外周、面部骨架也是口腔颌面外科的范畴，我们都学习过的，想拓展工作范畴很容易。”
(应受访者要求，陈浩为化名)
来源：医学界
责编：田栋梁
编辑：赵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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