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林：盛满落叶的院子
2022/7/14 6:00:00 阅读行动

     时光如一枚海螺静静地吹，一叶飘零，便是深秋。叶子夹杂着岁月的故事飘然而至，像一叶扁舟，乘着时光的弦回到童年。

     小的时候，家住在一个大居民院里，那个时候没有属于自己的院子，每家不过是把正对门口的那一块地，当做了纳凉，聊天的地方。那个院子是热闹的，父亲会在盛夏的晚饭后，陪我坐在外面，我背唐诗，引来邻居的赞赏。院子里不时有行人，我会来回观望，父亲便会训斥我的不用心。我当时想，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分散注意力呢？

     当然下了雨后的院子是极其安静的，没有人来人往。那趟不过去的积水，那被水冲得到处都是的垃圾，彻底让所有人都关上门眼不见心不烦。

     那个时候我对好坏没有太强的概念，我也会去发现它的美好。譬如，我在院子里看一群群蚂蚁排着队走开，我看见那个老树根上长满蘑菇，我看见落叶飘零在院子里，卷起它的躯干，我固执的认为，它也是爱着这个院子的。

     每天早上，父亲都会把家附近的那一块地给清扫干净，他说太多人共用一个院子，太脏了不好。可是即使扫完也保持不了多久，邻居家的纸屑，路边的落叶，又会被吹过来。所以很多邻居都会笑着说他勤快，别人家都请风来扫地，又不是自家的院子，干净与肮脏有什么关系呢？父亲轻轻的叹息，又无可奈何的扫地，那个时候父亲说，要是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院子就好了。

     我那时认为，如果我们有一天拥有了自己的院子，就不会有外来的落叶外来的纸屑，父亲就不会这样天天打扫。如果没有了突如其来的闯入，那该是一种安稳的幸福吧。

     七岁那年，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里有个大院子，院子里依旧被种了花草，并架起了葡萄架。每到夏天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坐在葡萄架下面纳凉，秋天的时候，我看着叶子一片片枯黄落下来，深刻体会到了夏花之灿烂，秋叶之静美。

     那个装满了四季的院子，春天有落花，夏天有柳絮，秋天有落叶，冬天有落雪，虽说如此，但那些灰尘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每天只有少量的垃圾，可父亲还是每天打扫院子，没有漏掉一个清晨。有一次我说，家里的院子并不需要给人看，况且并不脏，天天扫不累吗？

     父亲告诉我说，并不累啊，垃圾越多，我就会越高兴，想到我的院子可以盛下这么多的落叶，如果有疲惫，那也是幸福的疲惫，因为我的院子大到可以让我清扫到疲惫，所以每天早上的打扫我都是幸福的，房子有多大，我的幸福就有多大，我不过是每天拿扫帚丈量我幸福的尺寸。

     我甚至发牢骚说，没有一家房子和我家一样，葡萄藤爬满了整个墙头，芭蕉叶遮挡住阳光，自己住的院子为什么要种这么多花花草草，难道就是为了夏天看它们几眼，便要拿一个秋天的扫帚当做代价吗？

     可是父亲说，如果没有外来的东西，院子是不完整的。

     真正完整的院子，除了可以盛下夏日的凉风，也应该能盛下秋天的落叶，可以接受地上的积雪，也可以包容空中的柳絮。就像一颗宽广的心，从来不是只有感恩与美好，还有遗憾与失望，那才叫完整。

     我想，我的心也需要足够强大，除了那些忧伤，还一定要装满阳光。我的眼睛也要足够敏感，可以看见叶落，也要去寻找花开。

     人的一生便是一个院子，我们在上面种植岁月，有的人看到的是情调，有的人看到的是累赘，有的人在上面发现着失败，有的人在上面寻找着惊喜。美好的院子，应该是在满地落叶后，依旧能在枝头上逢到一朵花儿，就像美好的人生，不是成功，而是经历了失败、挫折、阴郁，我们依旧能找到一扇窗户，看到一丝光。

     如果没有外来的东西，人生永远不可能完整。就如同一个房子，没有一道光，它只会一直沉睡；就如同一些人闯进我们的生活，未曾预知的相逢，才惊心动魄。我想起那时父亲的叹息，他不是悲哀落叶垃圾猝不及防的落在那个院子需要打扫，而是悲哀，那些落叶，不能落在我家的院子里。就像我们惋惜有些人，我们只能擦肩而过，却无法途径我们的人生，留下故事。

     我愿让我人生的院子盛满落叶，去发现生命中那些未知的惊喜，即使惆怅，即使忧伤，也绝不彷徨。

     我想我们都是叶子，安静地着急地焦虑地无奈地，飘落在别人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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