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百叶窗
2022/10/27 6:00:00 阅读行动
它不属于建筑本身,而属于给建筑锦上添花的那一部分。
欧洲大陆的南部和西部面向着海,海上的阳光是眩目的白色。那白色像瀑布,像火焰,像阿尔卑斯山顶的雪,刺痛人的皮肤,也刺痛古老的墙壁。于是欧洲人在房屋上就制作出一个细节,百叶窗。木制的百叶窗,不论镶在大理石墙面上,还是镶在砖砌的墙面上,抑或是木结构的别墅式小楼上,都给人一种不尽的回味。我一路上都在注意看它。在不同的国家,在不同的城市。无论走到哪里,抬起头,总能看见建筑物的墙壁中间镶着百叶窗。于是,心底的一个地方,就被它那种无法言说的美丽弹出了竖琴一样的清响。用木头制作的线条,比大理石朴素多了。线条在阻挡阳光的时候,是一种全力以赴奋不顾身的姿态,密密集集地横在那里,切断直冲而下的光刺。它的效用就是遮蔽,却意外地装饰了它所在的建筑,生活自此神秘起来,朦胧起来。我想,将窗子做成木制的百叶,原是为了抵挡地中海和大西洋的太阳光,却与欧洲人的天性有相悖之处。它的不敞亮,它的含蓄与隐藏,更接近东方哲学,它有东方式的婉约意味。我对它其实并不陌生,家里的衣橱门和暖气罩,就是百叶的式样。衣橱的门是白色的,暖气的罩子是樱桃木色的。中国人早就采取拿来主义的态度,把它当作一种欧式家装的元素符号,设计在自己的空间里。不是因为阳光太强,中式建筑用来挡光的部位是大屋檐,大屋檐既可挡光,还可避雨。中国人现在的住房大多是现代国际式,装饰家居的时候,自然就想到了欧式的百叶窗。它在洋气里显露出大气,在简单里闪现着纯朴。与百叶窗为伴的,往往还有壁炉。把它们搬到中国人现在的家居里,相互是映照,而不是冲突。所以在这一次的旅欧途中,我喜欢看那各式各样的百叶窗。它在欧洲不是可有可无的装饰,而是风格里的特征。记得,欧洲之行第一站是罗马。那是个白天,我住在罗马城内一家小旅馆。打开窗子,对面就是一片住宅楼,街道十分安静,路两边开着丁香和夹竹桃,花朵浓密得像粉状的雾霭。在那片雾霭之上,便是对面楼房临街的窗户。那窗户窄而长,看不见玻璃,每个窗户都是木制的百叶,或两扇对开,或一扇卷拉。因为是白天,太阳光很强,那一扇一扇的百叶窗都是拉下或关着的,将屋内遮蔽得严丝合缝,有一种对世界的屏退和婉拒。因为街上太安静了,我觉得百叶窗像城市倦怠的眼皮,慵懒地搭拉着,整个城市都昏昏欲睡的样子。饭后出去散步的时候,我曾沿着小旅馆门前那条横街走下去,然后拐了一个弯。路灯亮着,可以看出这附近是一片住宅区,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出的灯光,将我的身体切断了无数次,我的脸上一定也闪着鬼魅似的光影。透过那光影,我可以看见屋内的吊灯,以及墙壁上的画框和古老的挂钟。我明白了欧洲人家里为什么喜欢吊灯,吊灯上面的铜链为什么很长,也明白了欧式建筑的窗子为什么是狭窄的长方形。这是因为欧式房子举架高,屋顶像天空一样遥远,多大多长的吊灯,都可以高悬在房间里,那种遥远,仿佛就是为了让主人挂那盏宫殿般富丽堂皇的枝形吊灯。这是摩纳哥王宫对面的一座房子。被太阳晒成粉红色的石壁上,镶嵌着布幔一样低垂的百叶窗。天太热,为了让风吹进来,有人给它打开了一扇。黑色的夜,从屋子里流淌出来。(选自散文集《欧洲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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