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窗外的木芙蓉
2023/2/28 6:00:00 阅读行动
湘地四季有花,春天不用说,迎春、桃、李、牵牛、蔷薇、映山红铺满每一处空地;夏天,月季花、薰衣草、向日葵、荷花、马鞭草让你目不暇接,原产于高原的格桑花也蹦蹦跳跳地前来落户,一点也不觉得违和;秋天,菊花、紫薇、桂花、百合挤满庭院;冬天,北风呼呼、大雪飘飘,仍然有一剪寒梅傲然向天......或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花丛中吧,我对世间的美物总有一种奇异的敏感。住在成慧校区的老房子时,我种过菊花、一串红、昙花、文竹、仙人掌;搬进校本部的新居后,朋友送了我西洋杜鹃、石榴、月季、朱顶红,除了老房子那株仙人掌,其余所有的花都被我养死了。不是我不爱惜花,而是我每天忙于上课、写作、读书等红尘俗事,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钻研养花的学问,只知道给它们浇水、施买来的肥,浇水、施肥还把握不好力道,花们初进我家时都是精神抖擞,一旦在阳台上待上一两个月,马上变得无精打采。我有时想:我这人有山水缘、文艺缘、发表缘、出版缘,但真的缺少花缘,我对花无尽喜欢却又不得不保持必要的距离。然而,不管我在花事上如何无知、无成,总有一些花深深地嵌进我的生命。我刚上大学那会儿,父亲喜欢在家里的旱土里种些芍药。父亲种芍药当然是为了生存,这种作物根可入药,春天栽下苗子,秋天挖下药根,将其刨皮、晒干,卖给专门来收药材的人,便可以变成手中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于我,芍药更多的是一种风景。在江南丘陵,芍药是一等一的观赏花种,花朵跟牡丹极其相似,江湖地位也类似于牡丹,每到开花季节,总有一些人前来欣赏、拍照。芍药的花骨朵大如饭碗,花蕊金黄、白、红、紫都有,连成一片,在阳光照射下,就像舞台上的彩光布景一般耀眼,让你不由得生出震撼之感。家里养过墨兰,这也是我家阳台上所有夭折的花中唯一挺过了三年的。当然不是由于我的水平高,而是人家的生命力强,任我怎么折腾都要英勇地活着。墨兰的叶片像宝剑一样,狭而修长,一不留神,就会把人的手割伤。它每年十月开花,一直可以开到来年三月。开花之前先会抽出三四根茎杆,那些可爱的花苞爬在茎杆上,一层一层的,如甲壳虫。每一朵兰花都有黄有红有橙有紫,那展翅欲飞的样子,活像一只只刚刚长大的彩蝴蝶,又像一首首从唐代走来的爱情诗。花草如衣裳,换来换去很自然,但这盆花病死的时候,我真的情绪低落了好几天。初中,我是在一栋当年的地主庄园读的,庄园有上百间房子,马头墙和窗梁上的雕刻精美至极,有神话故事、飞鸟走兽,也有众多的菩萨像,那时的我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唯独对一株长在天井中的木芙蓉情有独钟。这株木芙蓉树四五米的样子,每年九十月都会绽出一种茶花大的粉红花朵,层层叠叠的,像一个巨大的绣球,它的香味不是特别浓,却雅致湿润舒爽,使你觉得适合清洗自己布满尘灰的肺叶。从二楼教室的窗口望去,我的视线恰好与树冠上的花朵呈水平线,这于我构成一种巨大而亲切的诱惑,自习课固然要瞅瞅它,听老师的课有时也会无意识地打打野眼,下了课更是常常跑到楼下摸它的树干、瞧它的根须、听它滋滋生长的声音。我在这所学校读了两年书,由一个普通学生变成学习积极分子、三好学生,最后顺利考入高中,这棵木芙蓉也无论寒暑、不离不弃地陪伴了我两年。离别这棵木芙蓉已有四十多年,成年后,我走南闯北,见过的奇花异卉数不胜数,却总是忘不了那株见证过一个少年心事的花树,老觉得自己的生命与文字里映照着木芙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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