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吃人局里的兽性和神性
2019/2/13 20:26:03卢 卢泓言

    

     我在微信公号、微博、头条里都看到粉丝们引用刘慈欣小说里的一句话:“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所有。”这几乎成为他们刀枪不入的护体神功。但我想说人性之所以跟兽性不同,是因为我们身上除了兽性还有神性,我们是复杂的集合体。哥们们不要老是往下看,还可以试着往上看。

     2007年在成都的白夜酒吧,刘慈欣和上海交大的科学史教授江晓原有过一场关于“吃人”的辩论。刘慈欣假设,如果世界末日,只剩下他、江晓原和现场一位主持人美女,“我们三人携带着人类文明的一切,而我们必须吃了她才能够生存下去,你吃吗?”

     江晓原说他肯定不会吃。刘慈欣强调,可是全部文明都集中在我们手上。“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不吃的话,这些文明就要随着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举动完全湮灭了。要知道宇宙是很冷酷的,如果我们都消失了,一片黑暗,这当中没有人性不人性。只有现在选择不人性,将来人性才有可能得到机会重新萌发。”

     江晓原则认为:“如果我们吃了她,就丢失了人性,一个丢失了人性的人类,就已经自绝于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还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在刘慈欣自己假设的这个吃人局里,包含了三种可能,也是不同的心性。

     第一种。我不由分说的吃了你,然后作为人类文明的载体活下去。这是刘慈欣的选择。很多粉丝说这只是刘慈欣的随性之举,但其实这完全符合他的思想体系,在宇宙丛林的生存竞争里,“我灭绝你,与你无关”。那么我吃了你,无需征求意见,无需虚情假意浪费唇舌。这是兽性。为什么是兽性,对比下面两种就清楚了。

     第二种是人性。在吃之前,至少问一下这位美女:你愿意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而被我吃掉吗?美女可能愿意也可能不愿意,她可能会反问,那商量下,我吃掉你如何?不管怎么样,先问一声。如果人家不愿意,那你还有那个胆量杀人吃肉吗?

     除了问美女,还要问一下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那些刘慈欣高举在上的大人物们,你们愿意我为了延续你们的伟大思想而吃人吗?毕竟人家才是正主。可是这些人不大可能现身了。一个方法是从他们的思想本身里寻找答案。他们是因为悲悯还是因为恐惧而成就了伟大的作品?莎士比亚和歌德的书我没读过,不过科学家爱因斯坦倒是对她的女儿说过,这世间最伟大的能量不是其他的东西,而是爱。如果刘慈欣接受爱因斯坦的说法,用爱来作为,那正确的行为是什么?

     第三种,最后一种,当刘慈欣来问“我吃掉你以保存人类伟大文明”的时候,你回答:我不相信人类文明会在人吃人的困境里得到延续,但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那就吃掉我吧,看看以后会发生什么。这是神性。

     有人会说,你凭什么知道这是神性?你凭什么确定这个宇宙里有神性这种东西?这可不是瞎掰的,耶稣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他选择被钉死了,钉死的时候还在悲悯着那些钉死他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人不相信耶稣的存在,可是还有很多人,比如圣雄甘地,特蕾莎修女,无数的抗战英雄,无数个挺身而出舍己救人的无名之辈,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想很少人会真的承认自己是兽性。他们会觉得自己做的是看似残酷但本质上理性的事,比如末日吃人。用下面这些角度来界定就更清楚一点了:恐惧是兽性,悲悯是神性。控制是兽性,自由跟平等是神性。掠夺是兽性,奉献是神性。用我的理由吃掉你是兽性,被你吃掉时仍心怀悲悯是神性。人性,就是半兽半神的纠结体,所以现在我们才会争论得那么激烈,而且已经争论了几千年。

     我想每个人都不应当否认神性的存在。因为每个人都有母亲。十月怀胎,从婴孩到成人,含辛茹苦,这里面有多少的悲悯和奉献,有多少次母亲愿意委屈自己甚至牺牲自己以求得孩子的平安。当然作为普通人,每一个女人都是有缺陷的,都做了各种错事,但是母亲这个身份,让人的神性得到了释放,让每一个人一出生都得到了神性的眷顾。

     刘慈欣和赫拉利不约而同的提到,婚姻在将来很可能会解体,而且科技的发达很可能会让十月怀胎的痛苦不再必要,比如体外受精和人工孵化,母亲的角色可能逐步的移交给科技和社会机构。这是一件很现实也很可悲的事。家庭是人类神性的孕育地,母爱是人类之爱的源头。普通人在家庭里的奉献和关爱,那是神性的阵地。在商业社会里的竞争甚至黑帮、国家之间的战争,是兽性的阵地。《教父》里那些杀人如麻却又关爱家人的匪佬就是这种合体。家庭这个堡垒被攻破,人类会在兽性的那一头越走越远。

     人是现实的。很多人之所以选择兽性大概还是因为他们认为兽性是自我保护的最后阵地。比如在战场上在文革中就是如此。但是扩大视野看一看人类的历史,是那种控制的、集权的、恐惧的、掠夺的社会机制,能产生伟大的能量,还是平等的、自由的、悲悯的、奉献的社会机制,能产生更大的力量?问问自己,我们愿意投身于哪一种社会?我们自己的创造力是出自爱与自由还是恐惧?

     我想,神性的创造力远远大于兽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问题在于,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因为历史经历和所处的环境,本身的神性并没有被激发,反而兽性得到了比较充分的发膨胀。所谓我不是不向往太阳,只是已经深陷泥沼。

     有人说,刘慈欣并非价值观有问题,他只是预见到人类文明未来的走向,然后把这个残酷的预言说了出来而已。其实主张人人皆有神性的宗教,对人类这种生命体的走向也常常是看起来悲观的。耶稣被钉死,本身就是一个预演。释迦牟尼也预言了当下的人类正处于一个大的堕落周期,他甚至预言了自己的经法将在这一周期里消失。但不同在于,面对现实,你怎么做?是在兽性里沉沦,还是相信神性而获救。兽性和神性是相对而言,是矛盾一体,越是在兽性捆缚之中经历恐惧,才越有对神性的饥渴。

     最后给读者道个歉。在前天写的《刘慈欣马前卒》里我认为刘慈欣和赫拉利在鼓吹科技统治一切上有相似的立场,但好几个朋友告诉我两个人大不相同。赫拉利指出了科技和算法的威胁,但人类仍然有选择。他面对现实,但争取希望。“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各种痛苦最深层的来源,就在于自己的心智。”

     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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