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要带着我一起走啊……”
2018/3/1 医学界急诊与重症频道

    

     “最终我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在患者还没有在法律意义上“死亡”之前,让他再看一眼这个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妈妈。”

     来源|最后一支多巴胺

    

     撤下呼吸机和萨博机之前,我决定让这个苦命的孩子再看一眼她的妈妈。

     虽然有些残忍,虽然这呼吸和心跳都是通过机器给出的,但它毕竟还在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着,毕竟我还没有最后宣布临床死亡。

     如果等我撤下所有机器,宣布临床死亡之后再让他进入抢救室的话,他看见的就是真正意义上已经死亡的妈妈了。

     所以,最终我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在患者还没有在法律意义上“死亡”之前,让他再看一眼这个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妈妈。

     他蹲在患者的身边,拉着妈妈的手,用含糊不清的话哭着:“妈妈你不要走,你要带着我一起走啊。”

     我站在抢救病床的床头,看着同样泣不成声的姨妈努力拉着他。

     赵大胆站在呼吸机的一侧,默默的流下了两行泪。

     憋见赵大胆的泪水后,我赶紧扭过头去,继续假装镇定的在病历上写着:患者无自主呼吸,两瞳孔散大到边,心电活动消失………

     姨妈和姨夫流着泪艰难的将这位已经35岁,智商却只有几岁孩子水平的外甥扶出了抢救室。

     而我和赵大胆,也开始了最艰难最不情愿的行动:撤除所有仪器,准备宣布临床死亡。

     在为患者拔出气管插管的那一刻,我再一次的在患者散大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为这位62岁的妈妈合闭上眼睛,拔出留在身体上的所有管路,盖好被子后,我拿着最后一份呈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向家属宣布了临床死亡。

     9个月前的深夜,我和赵大胆被疾驰而至的120救护车惊醒。

     从救护车上被推下的是一位62岁的女性,她在七十分钟前突发意识丧失。

     陪同前来的是患者的儿子、妹妹和妹夫,他们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盆,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患者需要住院,所以在来医院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患者病情危重,不仅没有机会走出抢救室,甚至没有机会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怎么这么晚才送过来?”患者已经意识丧失将近七十分钟,对于二十分钟车程便可以达到每一个角落的本地来说,患者显然已经被延误了很长时间。

    

     患者妹妹为难的说:“她家里没有人,如果不是我刚好过去送饭,可能现在还在家里呢。”

     进入抢救室后,患者的生命体征非常的弱小,并且还在不断的消失着:血压只有70/30mmHg,心率仅有45次/分左右,指脉氧也只有区区的63%。

     最让人紧张的是,这位头发斑白的昏迷患者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发生了四次室颤。

     在和家属交代病情的时候,我了解到了患者不平凡的一生。

     她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是上天却给了她悲惨的命运。

     唯一的儿子在八岁那年发生了“脑炎”,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导致了智力低下。不久之后,外出打工的丈夫又因为电击意外身亡。

     她孤身一人带着智商低下的孩子一直坚持着,在菜市场以贩菜为生。

     丈夫去世这二十年来,她独自带着孩子面对着别人的嘲笑、鄙视,勇敢的面对生活的挫折、困难。

     “她是一个苦命的人,这下子解脱了,走了也好,可是孩子怎么办?”患者妹妹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两天前,患者便出现了胸闷不适,但她并没有及时来到医院,而是选择了硬抗。

     结果,事发当天,妹妹像往常一样去为这对生活窘迫的母子送饭时,才发现姐姐已经昏迷不清。

     患者的妹妹同样是一位已经花甲之人了,她却用哀求的口吻对我说:“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孩子太可怜了。”

     此时,患者已经而立之年的孩子正呆如木鸡般的不知所措。

     看见自己的妈妈被送进医院,自己的姨妈在哭泣,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却只能做出一个孩子应该有的表现。

     赵大胆对我说:“你看她的衣服和鞋子,生活上一定很困难,还有下肢浮肿的这么厉害,一定患病很久了。”

     听见赵大胆的话后我才注意到患者打着补丁的袜子,一股辛酸的血液瞬间便从我的心脏流向了全身。

     因为这种补丁在八十年代也曾在我父母的身上出现过,没想到在繁荣的21世界里还会有它的存在。

     医学是一项违背自然规律的科学,它要逆天改命,却往往会以失败而告终。

     我眼前这位伟大的妈妈,最终走完了她辛苦的一生。

     在抢救三个小时,心肺复苏两个小时后,我不得不考虑停止没有意义的抢救,不得不让她更加安静平和的离开这个世界。

     即使我和赵大胆多么努力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来帮助她战胜死神的魔掌,但是严重的多器官衰竭、严重的酸碱失衡和电解质紊乱已经打通了那条通往天堂的道路。

     “已经没有任何抢救意义了,还是准备衣服吧?”我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镇定的告诉患者的妹妹和妹夫。

     妹妹搂着自己的侄子再一次的央求我:“让我们进去看一看,然后你再放弃抢救。”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这个要求,因为我很想让他见到还有着心跳呼吸的妈妈。

     在他拉着妈妈的手不愿放开的那一刻,我知道他再一次的长大了;在他哭喊着要妈妈带他一起离开的那一刻,我知道他已经懂事了。

     我坐在抢救室的角落里静静看着他们虔诚中带着一丝迷信般的为死者穿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心中带着一丝难过的血液依旧在流淌着。

     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觉得死者的灵魂还飘荡在抢救室的某一个角落里,或许她正在看着自己舍不下的孩子和这个世界呢。

     但是,错觉终究是要破灭的,梦终究是要醒来的。

     殡仪馆的人还是将她抬走了,这个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妈妈的孩子一路跄踉的哭着跟在后面喊:“你们要把我妈妈带到哪里去?”。

     那一刻,赵大胆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

     那一刻,我多么想告诉他:“兄弟,妈妈去了一个幸福的地方!”。

     天依旧没有亮,赵大胆在清点着肾上腺素的安剖瓶,而我正趴在电脑前研究着那些没有情节只有骨与肉的片子。

     而你,或许还在梦里幸福的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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