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再抢救一下，好吗？
2016/1/13 医学界消化频道

     导读：不知道我答应患者女儿“再抢救一下”是否违反任何原则，但我相信，这5分钟或许会让患者女儿更加容易接受残酷的现实。

     文：李鸿政

     来源：“医学界”微信号

     昨晚夜班，收一个肝硬化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出血、失血性休克的60岁男性患者，病情凶险，2次发生心跳骤停，经心肺复苏后恢复自主心跳，但深昏迷，双瞳孔散大固定，血压几乎测不出，在呼吸机、肾上腺素、阿托品、血制品等强攻下，依然没有太大希望，毕竟出血太多太快…..

     患者有个组合家庭，真正能做主要求积极抢救的，也就只有他的20多岁的女儿，独生女儿。

     第一次跟家属汇报病情时，我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湿透，因为刚刚胸外按压了10多分钟，才恢复自主心跳。我说病人情况太严重，很不乐观，我们正在积极抢救，家属先等着。此时各种同意书还没有签字。但其他家属似乎也能接受残酷的现实了，毕竟患者在病房转入ICU已经说明问题了，不是严重的，不转ICU。但患者女儿一直不说话，神情呆滞，双目无光，在其他家属的搀扶下默默流泪。

     家属们拜托我们一定要尽全力，我说我们会尝试任何方法，不放弃任何机会。

     我转身回去后，看见护士姐妹们又在按压了，估计又没心跳了，病人呕血量起码超过了2000ml(保守估计)，而消化内科之前已经坦言食管静脉曲张太严重，没有办法。经过几番抢救后，病人再次恢复了心跳，此时血气提示严重酸中毒。此时上级已经到床边了，他在指导抢救工作，于是我忙准备好相关签字文件，把家属带进接待室，解释了一下病情，“病情很严重，情况不乐观，虽然目前心跳按回来了，但很不稳定，随时可能会走，但我们一定会尽力。”家属表示理解，相信医生一定会尽力的。签了字后，我刚准备回去，护士跑出来更我说，病人又不行了，没心跳了，正在心肺复苏。

     我相信护士这番话对在场的家属，尤其是患者女儿来说肯定是又一个晴天霹雳。我二话不说，再次匆忙进去帮忙抢救。

     抢救了40分钟，各种手段，但患者仍未恢复自主心跳，瞳孔早已散大固定，未能触及颈动脉搏动，停止按压时心电监护成一直线，血压测不出，抢救已经毫无意义。上级医师示意我跟患者做工作，告知病人已去的消息。

     在医院翻滚了几年，对这些事情也已习以为常。只不过当我把消息带给家属时，我仍是忍不住感到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患者情况太差，已经回天乏术了。家属们都不做声，默默地低着头，有几个女性家属开始抽噎，我看着患者女儿，一直不说话的她红着眼睛，嗓子颤抖，低声跟我说：医生，再抢救一下，好吗？我能感受到她接近绝望的无力，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力不从心呢!

     我本想继续跟她说，抢救已经无望，病人已经死亡。但转念一想，让她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确实很不容易，而且残酷。于是我说，我的同事们还在里面努力，我们不会放弃任何机会，我们在做最后一次努力。事实上确实如此，护士、轮科医生等都还围在患者床边。

     5分钟后我再次出来……我把噩耗告诉患者女儿时，一直没哭出声的她，终于泪如泉涌。还有她还有亲人在身边安慰，不至于孤独地面对这人生悲剧。但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她始终是孤独的。

     不知道我答应患者女儿“再抢救一下”是否违反任何原则，但我相信，这5分钟或许会让患者女儿更加容易接受残酷的现实，即使这5分钟并不能改变患者的结局，不能改变她丧父的悲痛。但我认为，这或许就是医学的神圣性，我们救治的不止是病人，也是围绕在病人身边的家属。病人不是冷冰冰的生物体，而是有温度的社会体。即使目前医患关系如此不堪，但我相信，医者父母心，绝大多数医生都心存善念，当我们无法挽留住患者性命时，我们可以更好地安慰家属，帮助家属度过难关，即使我们能做的很少，但我不吝惜一句话，一个眼神。

     以后碰到患者家属要求：医生，再抢救一下，好吗？我想我会回答他/她：我们在做最后一次努力!

     (本文为“医学界”原创文章，转载需经授权并标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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