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学术｜周星：审美文化的建设：网络时代的电影批评思考（下）
2017/11/17 传媒1号
周星：北京师范大学2级教授，中国文联特约评论员，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文艺评论基地主任
摘 要:电影批评是一个和电影理论、电影史相互支撑的学理性存在，批评家是需要文化涵养和理论支撑的认知，在网络时代，批评收到冲击也得到泛众拥戴，人人都可以做“批评家”，但电影批评适应时代却需要坚守价值观、需要有文化含量，必须从作品的针对性入手，把握批评的审美追求和精神鼓励。电影批评家需要明白：适应时代而能超越时代，针对现实而能指点现实，给予电影切中艺术审美的分析，是电影批评的任务。
关键词: 电影批评 网络时代 价值观 审美追求
3、电影批评的价值观需要强化。在网络时代背景下，评价对象的认知差异性加大也许属于正常，众说纷纭之时，自由无拘的说辞也放任四散。但显然，电影批评是一种价值观支配的呈现，判断电影的得失也依据于批评者自身的价值观高下。无论是个人好恶还是针对创作表现的点评，都透露自身的价值取向。作为文化产品的电影艺术，无论如何娱乐或者坚守艺术风格，也都包含着某种不由自主的价值选择。而观众在审看欣赏中，也必然用自身的价值判断标准来衡量好坏。问题在于，批评的意义在于指出创作的优劣得失，为观众展开可见或隐藏的内在因素，分析点评创作正误高下，于是电影批评存在就不仅是简单的观后感而是指点者的意见表达。我们时常在网络中看到吐槽的堆积和攻击性的言论，依凭自身的情感喜好不遗余力的贬低对方抬高自己的爱物，而不允许他人的不同意见。这除了不知道批评就是研讨而不是专制外，公正的分析和倾听才是批评所建立的基础，不只是针对创作而且要兼顾他人的意见。而自身的价值观是执守的核心。没有良好的价值观，一味任性的泄愤和褒贬，不是批评所需要的。在网络时代，不仅是大众抱持的观念不一，就是批评家也各有批评观念的差异。但我们需要警觉的是，将放弃国家大局和核心价值观作为显示别具一格的存在，但凡是主流形态的的对象，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予批评，既能迎合部分网络舆论的支持，又显示了所谓独立反叛的标签，但其实也只是投合某种潮流的不良心态而已。作为批评家不能强求价值观的整齐划一来显示，但必须崇尚光明给予人间美好的期望。所好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批评家的时候，真正的有见识的批评家更为重要，有高远的理想和主流价值认知的批评家更为重要。英国人彼得.伯克所著的《知识社会史》中对于知识的认识，同样可以移用到对于批评家的要求：“伯克认为，知识是经过处理或系统化后的信息。” 实际上，批评家需要具备基本的理论知识，也由此形成自己判断事务的标准，因此，无论是网络批评者还是传统批评家，混同流俗博取喝彩显然不是正道，尊重创作但具有高于创作的世界观和认识论却是需要具备的。
4、电影批评的审美性应当放在重要位置，这似乎还是老生常态，却尤其需要凸显的要求。当电影成为市场产品的认知日渐强化时，对于电影还是艺术创作的对象这一认识日渐式微，市场收益的票房指标几乎被认为是成功与否的简单标志，这固然与需要市场检验和认可的合理性息息相关，却未必是对于电影评判的全部要求，可惜，批评家们在一段时间被商业性的市场指标左右，言必称票房慢慢成为电影只有票房的认知标准。产业指标的重要性决定了电影生存，但其实电影生存和票房根本离不开内容产品的价值意义。在谈论电影批评究竟应当如何把握时，我们至少可以从当下的误区来透视：除了上述论及偏向于看待电影只有市场指标，因而一切得失只注重票房的偏颇外，对于电影只看到所谓工业成功和类型到位的言论也是另外一种偏颇。近日在轰轰烈烈的《战狼2》创造华语电影第一高票房，究竟该归咎什么原因时，一些批评家大呼是电影工业的成功，这显然就是一种只看到外在因素的一种延续。做足了电影工业就能成功的认知，既是忽略了只崇拜成熟的好莱坞电影工业就能胜利的简单性，也没有看到《长城》等创作更为地道的工业化却未必是成功，更为重要的是依然在走漠视电影在艺术创作上的重要性。毫无疑问，《战狼2》更需要从创作者的精神追求所导致的专业执念和审美追求的层面探讨，来进行文化品质对于大众内心期盼的呼应分析。近年来。批评的失场和创作的不甚如意一样，在文化和审美上的坚守低于在功利性的市场盘算与主观揣测，追风逐浪的想象观众需要而不是创造自己感知到的人生需要、一窝蜂的寻求他人成功的IP而不是探索原创的精神情感创作、把所谓有市场的小鲜肉捧上天以为永远占据观众口味而不是去创造适合角色的人性角色、被所谓的大数据发布而试图投其所好的臆断题材拍摄而不是有所感触的大千世界的人生感悟，等等。简言之，创作不是出于自身热情的需要，却没有得到批评的审美性点拨。对于电影批评的要求，无疑注重艺术批评第一重要，作为艺术生产，电影在精神情感的表现上是体现创作者文化思想的追求，而电影作为现代艺术，其艺术审美的独特性正是观众接受的所在。因此，艺术审美的评判应当成为电影批评的主要内容。电影的审美判断，包括其电影创作文化性观念认知，艺术表现方式的体现，电影语言的掌握，人物性格的塑造，叙事逻辑性的表现，以及情感表现的深浅等等要素。一部影片的诸多因素造就了电影的审美层次的高低优劣，电影批评如果不去触及而只在市场和票房对象的数据上彷徨，永远也不能获得批评的效应，更不会被创作所接受。
5、电影批评的针对性和细致度是实现价值的重要基础。电影批评不是理论的转移，而是建立在理论准备基础上的实践盘点。固然电影评判需要有高屋建瓴的认知，对于具体的电影创作能够从社会文化层面看清其创作观念和精神实质，从内在里把握创作基于何种原因需要表达，在整个电影历史中做到了何等程度等等。所以好的电影批评自然要有宏阔的历史观和审美把握，不放过具体作品与时代人心的关系。比如，在《建军大业》上映后，发生了包括若干位早起军事战将后代对于电影的批评，这种批评是否定所谓的小鲜肉扮演他们的父辈们的角色，抗击机构容忍这一现象发生等等。作为批评自有其情感的理由，但显然，我们会从抗议谁扮演的艺术角度来看待锱铢必较的未必合理性，反对演员的理由和特权的合理性以及依据的不足，关键是这种亲属的反对其实源远流长，我们甚至可以从1949年以前的石挥在《假凤虚凰》中角色是理发师，而影片上映后曾经酿出上海理发师集体抗议对于所谓的理发师污蔑的事端，来比照这里的历史观照和对于影片的苛求分析等等。这些都是一种宏观的理论判断的所然。在前述的批评需要价值观和审美意识等要求，正是强调宏观视野的意义。但不能接着重点强调，电影批评者需要把持的主流批评的坚守信念和针对性的灵活度，需要具有学术批评的深入浅出和逻辑性的要素的结合，尤其是不能忽略网络批评的鲜活性和文化性作品细读的批评守则，在尊重原作细致分析基础上的批评认知。在批评问题上，网络大众所需要的显然是直接性的针对性，尽管我们会挑剔众口难调的议论粗浅驳杂，但其中透漏出的是直接评判观影对象的喜怒哀乐，只及一点不及其余固然不合理，但指向具体细节、人物和桥段却正是大众需要的批评。我们显然不能只是夸夸其谈大原则大走向，而忘却了电影是一个个镜头构成的影像，如果要实现电影批评对于青年受众的参考接受，针对性而不是虚浮的分析绝不可少。比如，对于历史影片，你要分析为什么《城南旧事》的小英子的眼神那样天真清纯，而她与张丰毅扮演的偷儿在草地上的对视和对话中包含了何等的人间关切，由此又怎样的透露出作者对于下层不得已偷窃的背后人性的善良心态。对于争议颇多的小鲜肉在《建军大业》中具体人物细节表现的分析，远比简单的概念揣度青年演员是不是合适饰演当年叶挺、林彪、周恩来、粟裕等来得有说服力。实际上针对细节的网络分析可以借鉴，比如一则文字：《建军大业》最后的三河坝战役更是赚尽了在场所有人的眼泪。蔡晴川营长主动领命断后，朱老总说，父子二人上阵杀敌的，父亲留下;兄弟二人同赴沙场的，兄长留下。有战士喊着我要留下，他的兄长拉住他大吼“我留下!”中国人自古讲一个忠义孝悌，在这种时刻，最能体现人性本来面目的时候，他们用自身行动证明给我们看到了，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中国革命军人舍小家为大家，舍身取义的精神，是永远不会变的。上述具体性批评对于认识影像的意义在于哪怕有不同意见，也触及了创作实际而更有说服力。
电影批评是一个和电影理论、电影史相互支撑的学理性存在，在网络时代，人人都可以做“批评家”，但电影批评家需要明白：适应时代而能超越时代，针对现实而能指点现实，给予电影切中艺术审美的分析，是电影批评的任务。
注释：
转引自李果《知识与求真精神》，《财经》2017年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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