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谈】郑辛遥:要把老房子当成人来看
2022/12/31 7:45:00 朝花时文

文 / 柳森
日前,位于番禺路129号的邬达克旧居迎来了这一年中最温暖而智慧的时刻。“老房子遇上漫画家——郑辛遥‘夜光杯’《智慧快餐》30周年特展”在此开展,为持续到年底的第八届邬达克建筑遗产文化月揭幕。一位是出生于斯洛伐克,以留在上海百余幢建筑的手笔,勾勒出海派文化的城市表情的建筑师。一位是出生并生活在上海,在沪上著名报纸副刊“夜光杯”上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刊载“智慧快餐”漫画专栏的漫画家。是怎样的机缘,让两位艺术家的作品穿越时空,相聚在邬达克纪念馆?
这番“遇见”又将为我们这座城市更好地传承老房子背后的文化,激荡出哪些新的智慧火花?
记者专访了本次特展的作者、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主席郑辛遥。

漫画家郑辛遥在展览现场
漫画家的老房子情结
上观新闻:郑老师,很多市民最早都是通过漫画专栏《智慧快餐》认识您、与您神交,却不大知道您还爱画老房子。您是在怎样一个机缘下开始画老房子的?
郑辛遥:上海素有“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我从小生长在石库门弄堂,十分喜欢上海的老建筑。2001年,上海某纺织厂拆除,利用场地建了一家饭店。饭店的老总蛮有创意,做了108间包房,每间包房都以一条上海马路的名字来命名。他邀请我给每一条马路画一幅漫画,作为房间的标识。收到这些路名后,我为每条马路精选了一座标志性建筑。比如,福州路我画杏花楼,南京路我画大光明电影院,延安路我画上海展览中心,西藏路我画大世界,外滩我画海关大楼。我跑到书店,把当时能找到的上海老建筑书籍统统买回来。我一边翻书、查资料,一边背着相机去现场拍实景照片,前后花了两个月,完成了这项任务。从那时起,无意中,我从欣赏、学习老房子变成系统地创作老房子漫画,从一名纯粹的“老房子爱好者”变成了“业余研究者”。
十年前,我就专门参观过邬达克旧居,对这里的房子印象非常深刻。今年恰逢第八届邬达克建筑遗产文化月开幕、我在《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上的漫画专栏“智慧快餐”刊出30周年,报社和邬达克纪念馆一拍即合,决定在这里办一场展览。同仁们、刘素华馆长在开策划会的时候头脑风暴,说邬达克是画建筑图纸的,我是画漫画的、喜欢画老建筑,展览主题就叫“老房子遇上漫画家”,还鼓励我把从未展出过的老建筑漫画作品,放到特展的第一个板块展示。我欣然同意了。一方面,这些画都是我心爱的宝贝,过去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拿出来亮相,能在邬达克旧居里呈现,是一种极大的缘分;另一方面,能借此机会,带着这些画作成为一名宣传保护老建筑的志愿者,我感到非常荣幸。

郑辛遥为本次展览特地创作了一幅《邬达克旧居》,并于特展开幕当天赠予邬达克纪念馆。
画老房子的心法
上观新闻:上海有那么多形态各异、底蕴深厚的老房子。除了最初那次约稿之外,您通常是如何选择创作对象的?
郑辛遥:自从那次画了上海百余处地标建筑,我就和老房子题材的漫画创作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些朋友知道我喜欢老房子、爱画老房子,一有实地走访老房子的机会,就会叫上我。加上各种约稿和展览的需要,这些年,我对老房子漫画的创作一直没有停下。随着实地走访的老房子越来越多,结识的老房子专家、老房子资深爱好者越来越多,我观察、了解老房子的方法也有了改进。比如,我认为“喜欢老房子”至少应该包括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浅层的了解。比如,这座建筑在哪个年代建造、属于哪一种风格。但如果你真的喜欢老房子,一定要进入第二个阶段。那就是,你要走进老房子,去了解这座老房子的前世今生以及里面发生过的故事。这是老房子的灵魂。现在,有一些老房子外面还是老样子,但里面已“大动手术”,一些原始精彩部件被拆掉了。有的住户擅自改变房子的布局,随意把钢窗换成铝合金窗,把老地砖换成大理石,把雕花护墙板、楼梯扶手都更换,甚至把室内天花板、石膏线的图案也改变了。这等于破坏了老房子的真实面貌,已经不是原汁原味。对不起,我不要看了。我宁可去看家中收藏的老照片。修复老房子,千万不能让它“返老还童”,而应秉承“修旧如旧”的理念。看老房子,一定要看原始结构,看原汁原味。破和旧都没有关系,那是岁月的包浆。这是我对老房子的认识。上述“喜欢老房子的两个阶段”不是我的发明。我是跟徐汇区房地局前局长朱志荣学的。这些年,朱局长尽管退休了,但继续在为上海保护老房子、老建筑做贡献。他教给我的这些方法与国际上通用的理念一致。每当有人问我如何欣赏老房子时,我总会对老局长的这番话进行传播。

郑辛遥作品《邬达克与他的老建筑》
上观新闻:特展现场,市民们欣喜地发现,您的老建筑漫画寥寥数笔勾勒出建筑本身的格调与气息,但是,远远望去,“一看就是郑老师的作品”。您是如何做到坚持个人风格与捕捉老房子神韵两不误的?郑辛遥:无论是画“智慧快餐”,还是画老房子,我都崇尚简约。
如何实现?很简单,做减法。
我每次打好草稿,如果一张草稿上有20根线条,我正式打样的时候,可能就会把线条减少到10条—12条,有时甚至更少。只要这幅画能反映我画的对象的特点就可以,减到不能再减为止。在这个过程中,除了“简约”,我还会运用“夸张”等艺术表现手段,最终的目标是——画出老房子的灵魂和神韵。比如,画邬达克旧居,我画的斜顶会比建筑本身的斜顶更斜,我画的烟囱会比现实中烟囱的高度更高。这就是“夸张”。这幢旧居的窗密密麻麻,我就有序地做了减法。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拿我的作品和建筑的照片对照着看。画老房子,我还有一条心得——要把老房子当成一个“人”来看。
像邬达克旧居,我就当它是一位老爷爷。既然是老爷爷,你就要画出他的年纪,画出他的表情和肌理。老房子上的岁月痕迹、斑斑驳驳甚至残缺不全,都是画家应该捕捉的。用上海话来说,就是要把这栋房子的“腔调”画出来。把描摹的老房子当人来看,人有表情、有灵魂,房子亦然。

郑辛遥说,画老房子,要把它当作“人”来看。画出它的年纪,画出它的表情和肌理。 柳森 摄于邬达克旧居
建筑可阅读之后如何入耳入心
上观新闻:五年来,上海“建筑可阅读”活动覆盖全市。但不少市民仍然觉得目前的阅读形式或活动,还不够“入耳入心”。关于更好地诠释老建筑、老房子背后的文化,可否请两位提些建议?
郑辛遥:这次特展开幕以后,我观察到一个现象。观众队伍里不仅有上了年纪的人,也有年轻人。不少年轻的父母带着小朋友来。父母们指着这栋楼的里里外外给小朋友看。一位年轻的父亲问小朋友,“这幢房子是英国都铎风格的乡村别墅,你觉得好看伐?”让人忍俊不禁又心生暖意。
这说明,随着近年来政府对“建筑可阅读”理念的倡导,关注、关爱、欣赏老房子的意识已深入寻常百姓家。这是政府相关管理部门与老建筑保护者共同努力的结果。在日常生活中,我还关注到一个现象。如今每逢周末,在类似衡复历史文化风貌区这样的老房子、老建筑比较集中的区域,人流如织。拍照、打卡的人很多,年轻人尤多。但是,真正希望了解建筑背后故事的市民,似乎很难在现场得到专业、权威知识的介绍和补给。对此,我想提三点建议。
第一,各区不妨在一些老房子比较集中的区域,成立老房子宣讲志愿者队伍。在其上岗前,邀请专业院校的权威专家、资深的老房子研究者和管理者来上课,培育起一支专业讲解员队伍。这样一来,他们的讲解真实可靠、具有权威性、内容品质有保障。第二,一些历史建筑的门口挂有铜牌或铭牌,但上面的内容比较简单,很难充分满足公众、游客的求知欲。有的牌子上只有建筑本身的信息,没有历史人文背景方面的介绍。针对市级保护建筑、区级保护建筑,我们不妨排查一遍,信息不足的应予以完善。第三,上海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开放城市,来此居住、旅行的外国友人很多。这样一来,我们的建筑介绍信息光有中文版是不够的,至少还要配上英文版。一样做了,至少先把中英文信息打磨好,使我们上海这些老建筑背后的文化得到更好的传播。






郑辛遥笔下的上海老房子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刊于12月19日解放日报解放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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