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退休后有点崩溃：字画没人买了，广场舞不敢跳，得个病在县里也成大新闻...
2017/12/23 瞭望智库
曾有一则流传甚广的笑话——一名官员退休后，觉得很不适应，有失落感，便把新装修的房间逐一命名，客厅为广电厅，过道为交通厅，书房为文化厅，厕所为卫生厅，厨房为食品药品监管局，主卧为人口与计划生育委员会，老人房间为社保局，小孩房间为教育局，保姆房间为劳动局，地下室为人民防空办公室……
这虽然是笑话，实则反映了部分退休官员的真实心理。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发生改变，肯定会有一个从不适应到适应的过程。一些普通人退休后尚且有各种不适应，曾经身居要职、要务缠身的官员退下来，出现一些心理落差实在不足为奇。所以，很多官员退休后，刚开始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不适应症”。
文 | 龙在宇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廉政瞭望”(ID：lzlwzz)，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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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转变：不是领导了
很多官员在任时，领导当惯了，工作忙惯了，退休后，第一关就是如何适应新角色。
老张刚退休那大半年，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在家里训人。有一次，老伴受不了，就问，按说你这年纪已经过了更年期，怎么脾气还见长？老张自我检讨说，过去在单位训人训惯了，现在无人可训，只好冲你来了。老伴说，冲我来没什么，只是动不动就冒火，容易伤身子。老张却说，有火发出来，难受的是别人；闷在心里，才是伤自个儿身子。老伴最后笑着说，你这是得了退休综合症。
一次闲谈中，一名退休官员的老伴给记者聊起了上面那件事。对于个别官员来说，在位时教训人是家常便饭，但家里人不是下属，往往会把这些训斥顶回去，甚至回敬道：“你现在不是领导了!”
记者曾参加过某单位的一次会议，该单位一名刚退休一周的领导也受邀出席。按照会议计划，老领导讲话之后，新领导再做总结发言。据说老领导还做了精心准备，两页纸的讲话稿一直揣在兜里。但是，因为前面几项议程有些耽搁，留给领导讲话的时间不多了。会议主持人临时决定，把老领导的讲话跳过，直接由现任领导讲话。
这一下，老领导的脸色十分难看，许多人事后也批评会议主持人太过分。隔了一段时间后，这名退休老领导对其他人说：“喜欢拍马屁的人哪都有。过去被人拍，现在看人拍，以后最好少出席这类活动，免得自讨没趣。”
另有一名退休干部听闻此事，哈哈一笑，说：“他就是看不开，觉得被冷遇了。其实，这很正常。”
从“众星捧月”到被冷落一旁，一些退休官员认为周围的一切都改变了，甚至出现许多不适应。有的干部在位时出行有司机、吃住有秘书，退下来后有的官员生活都难自理，连地铁都不会坐。客观来看，变化才是正常的，及时调整心态或许更重要。
一名正厅级退休官员曾说过一件事，家里要去当地房管局办一个证，他想着现在退休了，时间比较宽裕，就决定自己去。可折腾了一天，证没办下来，还被办事人员说了一通。这名退休官员后来说：“过去在台上，尽管大会小会批门难进、脸难看，但没有什么切身体验。没想到退休后，反倒体验到了。”
原南昌市市长李豆罗曾讲过一件事，自己农民出身，退休后回家乡住了几日，光是蚊子就有些受不了。“当时睡不着，就在想，自己从小住在这，以前怎么没觉得蚊子这么厉害？究竟是蚊子变了还是自己变了？后来想通了，恐怕是自己变了，如今到了变回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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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随退休而丧失的无力感
一名退休官员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60多岁的人身子骨还硬朗着，的确有些闲不住。真要每天无所事事，没病或许都会闲出病。因此，一些退休官员会去某家单位挂个顾问头衔，甚至自己创业。但其中，成功的例子不多，失败的例子倒不少。
山东某滨海城市数年前发生一起非法集资案，涉案企业为了扩大知名度，聘请了多名退休官员任企业顾问。人家一看有老领导出面，信任度大增，再加上高息诱惑，便投入大量资金。最终东窗事发，企业负责人跑路，许多上当受骗的人还去老领导家中讨说法。老领导自己也被骗了钱，而且还一连几个月不敢回家。
一名退休官员说，一些民营企业热衷聘请退休官员，主要还是看重他们以前靠权力搭建的关系网，退休官员最好也要有这方面的清醒认识。任何人的能力都要在一定的环境中才能发挥，退休后面临新的环境，自己手上不再握有权力。“时空都变了，掌握的资源和行事方法也在变化。”
某地级市局长乔森，还是当地有名的文化人，酷爱书法、摄影。对于退休后的生活，他曾有过许多憧憬。
退二线后，距离正式退休尚有几年时间，乔森却主动打报告申请提前退休。乔森曾在高海拔地区服役，符合提前退休的相关政策，报告获得批准。乔森当初的设想是，把精力扑到自己的爱好上，期待做出一番新成就。
对于自身的书法与摄影造诣，乔森很有信心。他多年前便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与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他的摄影作品屡屡被各家期刊杂志登出。
退休之后静下心来，乔森自觉书法、摄影功力精进不少，但奇怪的是，上门求字的人少了，自己的摄影照片露脸的机会也少了，甚至谈好的合作也告吹了。
乔森逐渐明白，当初或许太过自信。他跟旁人开玩笑：“我就是个芝麻官，比我官大的人多得是。书法、摄影水平比我高的人，应该也和那些比我官大的人一样多。”乔森承认，当初许多上门求字、求照片的人，或许并非认同自己的专业水平，而是一定程度上要和握有权力的官员套交情。
一名官场人士说，人民日报写文章提倡正确看待“人走茶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应该是常态。而另一方面，不谋其政的退休官员也不要对自己的爱好或能力过于自信。“莫言、二月河都曾在体制内将精力投入到爱好上，一面工作一面创作，最终成为大师级人物。你之前几十年时间都没能把爱好发展成事业，退休之后就更难。”
当然，一个人有爱好是好事，对于退休官员，爱好更能调剂退休后的生活。可以修身养性，但不要庸俗变现。
乔森不久前就带上老伴，开始了筹划已久的自驾行程。“以自己的退休工资，即便自掏腰包，完成自驾也不成问题。一路上我也会拍照片，作为自己的爱好，哪怕拍了给家人看，或是留作纪念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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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环境中他者眼光的变化
很多干部退休后就加入群众摄影活动的行列，在摄影活动中感受自然的风采，陶冶情操。
与那些闲不住的退休官员不同，也有人选择了彻底放松，享受退休时光。但是，办公室生活与家庭、社区生活不尽相同，面对的人与事都发生了改变，特别是普通百姓对“官”与“权”难免抱着一种窥视与探奇心理。所以，有的干部退休后，在新的环境中不太适应。
曾担任西部某县政协主席的王勇便是其中一员，他告诉记者，自认为心态还不错，工作时的身份是领导，退休后的唯一身份，就是家庭中的一员，是一名丈夫、父亲、爷爷。然而，从决定放松到真正放松下来，回家的路依旧经历了一段波折，而最放不下的就是面子与架子。
王勇早在退休前，就与老同事约定，以后上自己家来喝茶聊天欢迎，但绝不聊工作。他说自己退休后，就希望当个普通人。
但真正退下来后才发现，从前坐惯了主席台，适应新身份也有个过程。王勇的孙女正在念幼儿园，他决定每天自己去接送孙女。但往幼儿园门口一站，总会碰见许多熟人，人们的眼光中多少有些诧异。还有一次，天气太热，自己就穿着沙滩裤与凉鞋去接孙女。这一下，周围便有人招呼：“你今天穿得休闲哟。”这一来，王勇真还有些不自在。
王勇的老伴喜欢跳广场舞，他打心眼里也想跳一跳，既放松了心情又锻炼了身体。但思前想后，面子却放不下来。后来，他只能每晚陪着老伴去广场，帮老伴拿衣服。
王勇抱怨说，陪着老伴去广场时，自己与其他人聊天，话题转到养生保健上。有人说自己得了某病，最近吃了一种药效果不错，王勇便说自己也有这毛病，还打听了是什么药。可没过多久，王勇得病的事就传遍县城。“有人或许觉得，曾经的县领导得个病也是新闻。”
王勇说，现实中不少退休官员想退下来后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是人都是社会生物，有时受到外界刺激，心理就会发生应激反应变得焦虑不安，包括自己，也没学到那种风轻云淡的处事作风。
王勇是本地干部，在县里工作了几十年，可退休后在县城住了一年多，竟觉得不方便。后来，他把家搬到市里。再后来，家人在海南买了房子，他一年大多数时间便住在海南。“按理说只要自己心里放下了，什么事就都放下了，但有时候，环境也很重要。”
到了外地，这些烦恼没有了。“没有人认识自己，我就像一个普通退休老大爷一样，可以穿着人字拖在街上散步，可以去跳广场舞，可以和邻居、舞伴畅所欲言地聊天。”
延伸阅读：
给退休干部上一堂调适课
文 | 李天锐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廉政瞭望”(ID：lzlwzz)，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记得前年领了退休证后，心里空落落的。偶尔去单位办事，好多人不认识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人家留我在机关食堂吃饭，不敢吃了，怕给人添麻烦。”
“过去工作太忙，累出了不少毛病没时间治：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重度脂肪肝……我刚退休一年光顾着治病了，跑医院跑了十几趟，又查出了骨质疏松和腰肌劳损。”
“我认识一个朋友，退下后脾气变得很暴躁，天天对着老婆子女发脾气，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5月10日，在某地组织的老干部活动现场，面对记者提问，大家畅所欲言。这些一定级别的老干部都承认，退休，都是他们人生的一个坎。一方面，从忙碌的状态回归平淡，需要时间适应；另一方面，也有对生老病死、对未来的恐惧。退休后，他们如何自处？外界又如何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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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之初，心理要经历四个阶段
多名受访学者、干部都认为，很多领导干部工作时很忘我，全身心投入，一旦退休放松下来，产生各种不适应是很正常的，转变和调适需要一个过程。
“离开工作岗位，这在心理学上被看做一种丧失。” 电子科技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中心主任李媛告诉廉政瞭望记者。
“丧失，是我们一生都要经历的，比如失恋、调动、转学，都会引发情绪的强烈变化；对有一定权力的人而言，离开工作岗位，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社会地位、身份、权力等的丧失，再加上步入老年，交往、健康甚至生命等也在不断丧失，对他们影响之大就不难理解了。”
在李媛看来，退休干部要过好生活，就要了解退休之初心理上经历的四个阶段，这也是“向过去告别”的过程。
第一阶段，是在心理上否认，潜意识中拒绝承认已退休。“一些人可能每天还会去办公室。别人说请你多顾问多指导，他就很当真。一旦发现别人不怎么听他的了，就会有情绪。”
此后，就进入第二阶段——愤怒。当事人情绪剧烈波动，可能会觉得现任领导很多事情没做好，个别人出言讽刺看笑话。极端的还可能告状、上访等。
随着时间推移，退休干部逐渐意识到，离开工作岗位已是事实，不得不接受，这就是第三阶段。如果接受不了，就可能进入抑郁状态，这时也最容易生病。
度过抑郁期后，退休干部才会进入第四阶段——接受期，人的心理和生活也渐趋平稳。
“这些心理阶段，每个退休干部都要经历，只是有的人某一阶段特别明显。有的人退休后特别难适应，还没到抑郁期就离开人世，就是因为无法向过去告别。”李媛说，每个退休干部，乃至退休者都要了解这个过程，相机而动开展心理调节。
除此之外，采访中干部和专家认为，要顺利地从工作回归生活，还要找好突破口。比如，外出散心一段时间。
“两年前我刚退休，就和老伴去了西藏半个月。一方面，我抽离出了忙碌的机关工作，调节放松了心情、开阔了眼界；另一方面，旅途中很多事要我自己完成，重拾起了必要的社会技能；这半月，我还有很多顿悟，每晚都写日记。”退休两年的正处级干部王维国说，“回来后，我报了兴趣班，挺忙的。感觉旅途中的状态，一直延续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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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前后，干部还要添加这些“技能”
首先是不忘遵纪守法，对工作上的事做到不插手。一名退休干部告诉记者，“退休时我就讲了，单位不请我不到，请了未必到。人家请你去参加活动，很多是出于礼节。除了要求参加的会议，我3年没去原单位一次。”
“要培养、发现自己的兴趣爱好，不光要有意义，更要有趣，才能长久。”四川省直机关党校教授魏敏生告诉记者，“此外，有余力的退休干部可适当做做社区工作，帮忙搞搞社区党建，协调社区自治，甚至有的人回乡投身扶贫，等等。”
退休后仍插手人事的东莞官员高少鹏最终被判刑。
“退休后，还要有一个新的社交圈子。心理学上讲，这叫获得社会支持。”李媛介绍，之前他们忙于工作，以接触同事为主；如今，要激活更广的关系，特别是过去疏于联系的人际关系，大家一起聊天、下棋、组织聚会等，构建更大的社会支持网络。
在魏敏生看来，始终要保持一种和睦友善、昂扬向上的精神状态。“有的干部退休后仍端着架子，不愿意和昔日下级和朋友打交道，交际面越来越窄，性格也变了。这是思维走入死胡同了，多接触外界和各式各样的人，将更有利于自己过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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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文化中植入平等基因
有专家告诉记者，干部退休后，至少发生了六大变化，包括角色、地位、收入、主要活动地点、面对人员、习惯的变化等。其中，后三者都与家庭紧密相关。家人特别是朝夕相处的老伴的陪伴，就显得非常重要。
“干部退休后的心理调适期，老伴和家人也可能不适应。”李媛告诉记者，比如干部正处在愤怒期时，家人容易抱怨“你怎么成了这样了”；还有人仍把退休干部当做在任时，觉得他们能解决很多问题。当发现他已不管事时，就会产生心理落差。
“家人也要了解适应期的四个阶段，把他的表现，和每一个阶段对应，觉得‘哦，原来你进入这个阶段了’，接纳现实，适应各种丧失，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安慰和耐心，温柔以待。”李媛说。
对于退休者，另外一个有效办法是加强组织关怀。包括老干部局和单位离退休部门组织会议活动，举办兴趣班、不定期组织考察等，会让干部增强归属感，发挥余热，老有所乐。
5月15日，四川省直机关老干部活动中心园艺班上，几名退休不久的干部正围着老师发问。不远处的合唱班、书法班等，都吸引了众多老人。几天前，成都浣花溪公园，上过了专业老师的摄影课后，几十名老干部正展开户外摄影活动，还三三两两点评摄影作品……
此外，组织对退休干部也有严格的纪律要求，如中办、国办要求引导离退休干部树立纪律和规矩意识，严格用党章党规党纪规范自己的言行。也有操作性规定如“党和国家领导人退下来要及时腾退办公用房”“退休后3年内，一般不得到行业协会商会兼职；退休3年后兼职的需报批”，等等。使退休干部面对诱惑考验时更加清醒。
各种活动让老干部退休后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
“退休之初不适应是人之常情。但坦白讲，个别领导干部之所以不适应症更重，也与整个社会文化有关。”成都市委党校教授刘益飞告诉记者，“平等，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一，但我国社会长久以来官本位盛行，缺乏平等的教育和熏陶。个别干部失去了权力、地位后，自然更会不适应。”
在刘益飞看来，退休前后做心理调适和抚慰很重要，但只是一种应急之策。根本的还是要转变传统观念，在文化中植入平等的基因，减少特权。“现在都在谈党内政治文化，我认为党内平等应该是党内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作为社会平等的表率。“这样，一个官员变为普通老百姓，就会成为平常事，退休后拎着包就走了，到广阔天地去继续实现自我。”
刘益飞记得，当初去美国芝加哥大学访学时，在一家早餐店看到一群白发老人。穿着整洁，打着领带，一边吃早餐一边交谈。那种怡然自得、“有范儿”的场景，让他很感慨。
在旅途中平复心情的王维国，如今正看季羡林的《不完满才叫人生》。“季老很传奇，拿得起，放得下。一方面，80岁后还写了80万字的学术著作，精力旺盛；另一方面，他也知进退，说不必为过去某一失误懊恼，眼前要过得幸福快乐。这就是我们说的大智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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