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药中:回首学医四十年——我的老师
2017/12/30 中医书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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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书友会第156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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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导读:“一旦处方开不完全或找不到穴位,老师就勃然变色,自己提笔开方,自己动手扎针,弄得我面红耳赤,坐立不安,只好下死功夫,夜以继日,不敢稍懈。”严师高徒,很受鞭策。(编辑/王超)

     回首学医四十年——我的老师

     作者/方药中

     我于一九二一年出生于四川省重庆市。祖父是一位中医,父亲也深知医理。在我懂事以后,父亲就在谋生之余,教我读《医学三字经》、《医学实在易》、《汤头歌诀》、《药性赋》、《针灸百症赋》一类医书。这样,我自幼就对中医感兴趣,希望自己将来能当一个医生。

     我十九岁时高中毕业,由于家境不宽裕,便考入重庆市邮局作邮务员。工作是很繁忙的,但一有空,就读些医书。其时正值抗战期间,南京医界名流云集山城,如陈逊斋、张简斋、承淡安等等,俱属当时宿彦。他们在诊余举办中医讲座,我经常去听讲,因此有机会拜识陈逊斋老先生。我佩服陈老的学识,于是拜他为师。从此,我就正式走上学习中医的道路。

     我的老师在中医理论上造诣很深,临床经验十分丰富。他以研究《伤寒》、《金匮》为主而兼及各家,著述甚多,曾汇集为《逊斋医学丛书》(其中有《中医生理学》、《中医病理学》、《伤寒论浅注补正》、《金匮要略浅注补正》、《新温病学》、《新针灸学》、《新中药学》等)。我从师后,陈老就给了这套书。

     我在侍诊之余,反复研读,使我对中医学有了比较系统的认识和了解,为我以后进一步学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在当时的条件下,这套书没有机会正式出版,多系油印本,《伤寒补正》、《金匮补正》二书虽系石印本,但印数极少,因此流行不广。我手边仅有的一套,焚于重庆解放前夕的“九·二”大火,片纸无存。近年来,本想着手整理一下老师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但几次提笔,均因手头没有原始资料而中止,愧对老师的培育和教诲,一想起来,心中就十分难过。

     陈老要求很严,又十分耐心。他很注意学习方法,强调立足点要高,一定要从经典学起,旁及各家,然后由博返约。他认为《伤寒》、《金匮》应该是临床家的“看家本领”所在。在此基础上,上溯《内经》,下及后进,才能对中医学有系统的了解。

     在具体方法上,他十分推崇《素问·著至教论》中所提出的“诵”、“解”、“别”、“明”、“彰”五个字。他说,不能诵读,怎么对原书精神有所了解?不能理解,怎能区别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不能区分好坏,怎么能作到心中明了?要是你自己都不能明白清楚,又怎么能有所发挥?

     所以,我一开始学医,老师就要求我背诵《伤寒》、《金匮》原文,背诵经络走向及穴位,并且在我侍诊时,经常结合病人情况提出问题要我当场解答,口述方名要我开药,口述穴位命我扎针,甚至何以用此方,何以选此穴,亦穷加诘问。

     一旦处方开不完全或找不到穴位,老师就勃然变色,自己提笔开方,自己动手扎针,弄得我面红耳赤,坐立不安,只好下死功夫,夜以继日,不敢稍懈。到今天我对于中医经典著作中的重要段落还能背诵—些,这与当年老师的严格要求分不开。

     老师治学十分强调“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十个字。

     老师博学。他不但精于中医,上至灵、素,下至各家都很熟悉,同时也注意西医之长。他常说,中西学术理论体系不同,但都是一个目的——治病救人,其间必有相通之处,不妨取它之长,为我所用,不必存门户之见,互相攻讦。因此他在注解《伤寒》、《金匮》时,也曾经利用过某些西医的生理、病理知识来论证中医论点。

     老师喜问。他十分重视他人的见解和经验。他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人知识是有限的,只有多学多问,而且不耻下问,才能不断提高自己。我在从师学习期间,经常见他就经络、穴位、针刺等问题,向承淡安先生请教。有时病人在叙述病史中,谈到过去服什么药有效时,他马上便深—步问下去,方药、剂量、服法,皆一一记录下来。有时,他甚至为某种药物的品种、规格、炮制方法去请教药店的老药工。

     老师善思。他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学医一定要多动脑子,要多问几个为什么,要看它合理不合理,要反复深入,不惜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一次,一个病人拿出一张以前的处方,方上脉案中有“左脉数”之句,老师当时就问我:“左脉数,右脉数不数?”我一时不知所措。老师说:“你动动脑子嘛!左脉数,右脉不数,可能吗?”

     老师明辨。他不迷信古人,不拘于注家之言,敢于以自己的理解和临床经验,提出新看法,原文不可通之处,甚至改正原文。如《伤寒论·太阳上篇》97条“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结于胁下”,他认为“气尽”不可解,改作“气少”。94条“太阳病,未解,脉阴阳俱停,必先振慄,汗出而解”,他改“停”为“弱”。

     《金匮·痉湿暍篇》“病者身热足寒,颈项强急,恶寒,时头热,面赤目赤,独头动摇,卒口噤,背反张者,痉病也。若发其汗者,寒湿相得,其表益虚,即恶寒甚,若发汗已,其脉如蛇,暴腹胀大者,为欲解;脉如故,反伏弦者,痉。”他指出“其脉如蛇”句,诸注家皆在“蛇”字上做文章。什么样的脉象是“曲如蛇”呢?指下体会不到。其实应是指疾病的动态变化,以脉言证。一种情况是“暴腹胀大”,即由太阳而阳明,此际往往可一下而愈;如脉反伏弦者,为痉病未解。从全段来看,不外说刚痉可用汗法,汗后有三种转归:一是误汗虚其虚,一是欲解,一是原病仍在,无何变化。如此等等,皆能发前人所未发。

     老师笃行。认为理论和实践要紧密结合,要在临床实践中运用所学到的理论,熟练它,印证它,发展它。老师诊务繁忙,日诊百人,审谛精思,俨若刺狱,是非明辨,赏罚分明。勤于实践,数十年如一日。

     老师不论作文、教学,都主张要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我开始学医时,对表证发热、里证发热的机理,总理解不好。老师就以“有孔木桶”为例对我解释。他说:木桶上有许多孔,这个桶你放多少水进去,它都不会溢出来,因为你在加水,它却从桶旁的孔流出去了。如果这桶上的孔被阻塞了,那你放水放到一定时候,它就会满而上溢。这个桶的外层,就是表,桶里就是里。人体所以能维持恒温,就因为肌表不断地在那里放散。这就好象尽管在向水桶里加水,但因为桶身有孔,水不断外流,所以永远也不会上溢一样。

     假使肌表的作用失去正常,就好象桶身的孔被堵塞了一样,再加水,它就上溢出来了。这就是表证发热的道理。如果还是这只木桶,桶身的孔也没有堵塞,而且不断地从那里流水,但水却往上溢出了,那就一定是因为加水太多、太快,桶孔流散不及。拿人体来说,这就是里热太盛,尽管肌表不断散热,大量出汗,但毕竟生大于散,所以还是要发热。明乎此,对发热有汗与发热无汗是鉴别里证和表证的主要指标,就不难理解了。通过老师的启发,顿使我恍然大悟。

     我随师的四年,是半工半学的四年。我必须坚持邮局的工作,因而主动申请去作长期夜班,以便白天能跟陈老学医。邮局夜班是晚六点上班,一般总要午夜一时邮件封发完毕以后才能下班。陈老那里上午八点就开始应诊,因此我一早就必须赶到。陈老诊务很忙,每天门诊量总在七、八十人左右,下午出诊一般也有四、五次之多。

     陈老要求背诵,但我的空时很少,怎么办?便只好利用零碎时间,诸如饭前饭后、走在路上、坐车,都想法用上。我用小纸片把要背的东西写上一小段,带在身上,反复默念,走到哪里,念到哪里,一天能背熟几个小段。这样,在陈老处侍诊半年以后,他一提方名,我就能把全方开出来;一提穴名,我就能按穴针灸。老师高兴,有时夸我几句,说我“还有点基础”。其实,我哪有什么基础呀!还不是逼出来的吗?现在,我教学时不大喜欢拿书本讲课,有的同志说我记忆力强,其实,是多亏当年老师严格要求,硬挤时间,勤以补拙而已。

     老师给我的影响是巨大的、深远的。老师严格的治学精神一直鼓励着我,鞭策着我在教学、临床和科研方面不断前进。老师逝世已经三十多年了,每当忆及,音容宛在,老师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拓展阅读:

     我的老师:刘渡舟、胡希恕、许振寰

     I版权声明

     本文摘自山东中医学院学报1981年第2期。作者/方药中,编辑/王超。一校/储小彬。二校/唐乐、炳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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