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头飙车的树懒
2016/6/5 11:30:34 会飞的王动

     先是米兰昆德拉说:“慢的乐趣怎么失传了呢?”那时老米已经跑路到了法国,磕磕绊绊的法语写作和讨厌的故国心绪勾起他田园诗人般的矫情,他不无饶舌地炫耀着他的伟大发现,“慢和记忆强度成正比,快和遗忘强度成正比”,好像一名刚刚读完逻辑学的大一学生。后来老木心晃晃荡荡在世界各处旅游,也发出类似的感慨:“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有好事者把木心的这首诗谱了小曲,被刘欢唱到春晚上去了。据说打动了很多人。

     反正我没觉得多好听。压根就不喜欢木心矫揉造作的文字。

     然而慢终于修炼成了一种情怀,带着一股A货尾单般的便宜味。

     朋友从比较大的城市打来电话,发现我游走于麻将馆和菜市场的美丽人生,往往要惊羡不已,唏嘘完毕又继续忙他几千万的大单。同学驾乘宝马回乡省亲,把我从油盐酱醋中揪出来刷洗一番,悬挂在各种怀旧中,全然不顾这个胖子早已不复妙年洁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好像宿醉醒来还没来得及洗脸,或者四圈麻将一把不胡输得头昏眼花,就一头撞入2000像素的美图秀秀中,变成了“诗和远方的田野”。

     其实这案子我以前就破过的。当你们都嚷嚷平常心时,我就说你们没资格谈平常心;当你们纷纷熬鸡汤时,我就说有能耐你喝一口试试;现在你们又玩情怀了,享受慢的乐趣了,我实在懒得提醒你们,那不会是你想要的东西。另外,别乘我不注意往我背后贴标签:谁慢了?你才慢呢!你才是《疯狂动物城》中的树懒!

     慢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都是一个迫不得己的选择,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凑合,就像我在年轻时曾立志一统文坛也要说给你听吗?现在看我像一只文坛领袖吗?你再仔细看看!如果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走过来跟你说慢,那你就该明白他不过是个撸SIR,请仁慈地假装被他的感悟所打动;如果一个亮丽光鲜的家伙走过来跟你说慢,那你必须马上开启防护模式,因为他要开始装逼了。

     有一度我也准备慢下来,打算到地球村走一走看一看,埋葬记忆的土耳其,凤凰稻城或者巴黎,再不就去伦敦某个广场喂喂鸽子。我庸俗地算了一下费用,也没多少钱,和我银行卡余额只差几个零而已。有一度我也准备慢下来,计划去三亚买一个小院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每天在比基尼美女环绕中回忆我的艺术人生。我庸俗地算了一下费用,也没多少钱,和我银行卡余额只差几个零而已。我发现在传说中的慢生活中,藏匿着一股险恶的湍流,它主要由散发着好闻铜臭味的金钱构成。比如有一度我真的准备慢下来,想写写书法喝喝茶,这下总可以了吧。各位请脑补一下画面,是不是有种茶墨俱香的清新感。可你知道紫檀书案多少钱吗?黄花梨官帽椅?红酸枝都承盘?鸡翅木笔架?青花瓷笔搁?端砚?湖笔?你当然不知道,你自诩的慢生活就是在饭桌上铺上几斤《人民日报》挥洒“一得阁”,并灌下一泡有农药残留的铁观音。但我庸俗地确定在你内心阴暗的小角落里,还是贪婪着那些暴露你高尚趣味的精致家什,而且贪不厌精,就像熊大熊二闯进了苞米地一样。所以我在对着镜子擦去脸上墨汁时问过自己,我慢得下来吗?

     幸好,我还在很慢很慢地攒银行卡余额上的那几个零,真的很慢很慢,别怪我对慢有那么点小敏感。

     大约十年前,我还在一家三流都市报的文艺版冒充文艺青年。有一天我们的丑女主任大约又被国产电视剧滥情了,眼睛红红地给我们布置了一个选题:谈一场八十年代的恋爱。八十年代的恋爱是什么样的?我岁数小,你不要唬我。写情书,看电影,逛公园,压马路,慢慢地陪着你走,走着走着夕阳就红了,头发就白了。但是各位观众,十年前我就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分分钟戳破伪纯情。抄录一段:

     正如一个物资匮乏的童年也让人留恋一样,对八十年代爱情的缅怀其实是对自由恋爱的童年期充满矫饰的追忆。很多人怀念那个时代,是因为计划经济体制下的生存压力相对较轻,物质并没有丰富到让人迷醉的地步,社会心态比较平衡,非感情成分的社会干扰因素并不多,感情资源的分配相对公允,很少有人会拿爱情和性去换取利益。但可能的事实是,他们也许还没有注意到感情和性可以换取利益,而且在贫富相对平均的年代,没有人愿意付出没有收获的代价。

     这就是所谓古典爱情的真相。木心老头还是很狡猾的,他写的是“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不是“一生只爱一个人”,这有什么值得感动的呢?你攒了五十年肥膘就掩饰你在低标准那年啃过树皮,你刚换了一个女朋友就不记得等在小河边貌似如花的初恋小芳,你曾发誓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的,忘了本了同志啊。好了讲真,从朋友圈里撤下你爷爷奶奶携相桑榆的照片吧,别拿他们一辈子相敬如宾的谎言骗自己了。没有自由选择的爱情永远不值得羡慕。用张楚的歌词说,上天保佑你们升官的升官,离婚的离婚,吃饱了饭的无所事事的人。因为至少你吃饱了,因为至少你还有得选,你的选择不是时间、社会或者父母的逼迫。

     慢这种事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我们老祖宗早就玩腻了。在佛家叫“随性”,在道家叫“无为”,在儒家则叫“君子居易以俟命”,唯一我们儒家还说两句实话,因为我们在庸常和苟且中还有所期待,期待哪天中了五百万大奖时振衣而起,,买一台法拉利跑车载上一比基尼美女,去你们慢腾腾的生活里飙车,让你们从苦逼的附庸风雅中抬起头来,任由哈喇子在胸前挥洒,浑身哆嗦地大叫,哎,那不是那头树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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