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仍是那条饥饿的野狗
2016/9/6 14:50:53 会飞的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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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听到有人说不喜欢郭德纲，我都理解为他是说不喜欢郭德纲的相声，但不喜欢郭德纲的相声，却让我有点不好理解。虽然郭德纲这几年没搞出什么好段子，揪住已经玩烂了的“伦理哏”不放，但他前些年说的很多段子都堪称经典，像《西征梦》《梦中婚》《托妻献子》《揭瓦》《醋点灯》《白事会》《文章会》《卖吊票》等等传统段子，还有“我”字头系列的自创段子，也很好玩。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作为一只老年才俊，我有种“与人乐乐”的臭毛病，说穿了就是文化沙文主义，如果别人不认同我的审美趣味，我就会相当不爽。当然我不会因个人过分偏僻的趣味而心生计较，比如我不能要求别人都喜欢博尔赫斯和瓦格纳，但低俗易懂的郭德纲的相声，你凭什么不喜欢？若说不喜欢郭德纲这个人，似乎就好理解了，因为我也不是多喜欢他，郭德纲确实有小人得志的狂妄和骄横，而且心胸狭窄，报复心强。不过套用钱钟书的话说，我吃了这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又何必去喜欢那只下蛋的鸡呢？我早已过了追星的年龄，习惯将创作者和产品分开对待，周星驰人品据说也一般，窦唯？乔布斯？天知道谁会喜欢他们，但这不妨碍他们做出最好的产品。
我一度特别喜欢郭德纲(的相声)，他说的老段子我都听过无数遍，熟知每一个包袱每一处笑点，以至于我后来都不笑了，但依旧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刀光火影地烧菜做饭，一边用手机听郭德纲相声，大约是我每天最放松的时刻了。从听郭德纲开始，我把自己培养成一个真正的相声迷，每个知名相声演员的表演风格和拿手段子，我都浮皮潦草地了解一些。听得多了，自然有褒贬。大师永远是大师，马三立、侯宝林、刘宝瑞、郭荣启这几位的高度还真是没有人能企及。所谓大师，高明之处在于不必依靠段子，像马三立说过很多小单口，换一个人说马上就不可乐，唯独他说就可乐，他的姿态、表情、动作、语气、节奏都无一不恰到好处，这种功夫已臻化境。再比如侯宝林有些段子，别人根本学不了，因为侯宝林说学逗唱俱佳，特别是唱(学唱)，郭德纲算后辈里唱得最好的了，跟他师爷比也在九条街外。传说京剧大师周信芳曾对徒弟说，你能唱到侯宝林那水平就行。可见侯宝林的唱功。大师远去后的相声界虽然也有郭全宝、高英陪、杨少华、马志华等等名家，但距离大师还是差一些火候。从马季开始的主流相声演员，也不乏天分极高的笑星，但正如郭德纲说的那样，后来有了工资救了他们了，体制的供养让他们疏于练功，到底难成大器。
应该说郭德纲是现今最具有大师潜力的相声演员，每次看他在主持中卖弄一些油滑的小聪明，听他在谦哥家的伦理哏上越走越远越扯越偏，甚至重复卖弄他嘎调的“叫小番”，我都真心感到遗憾。他正在浪费自己的才华，或者眼下的功成名就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格局就这么大了。他远没有像他自吹的那样成为“龙”，他仍旧是徐德亮所说的“野狗”，虽然不必再四处争食，但那种曾经的可怕的饥饿感早已深入他的骨髓。这条野狗永远不会因功成名就变得大度宽容，尽管他现在不断游走于各种明星场合综艺前台，越来越像他过去恶毒讥讽过的“著名”相声演员，但只要涉及到一点利益，他的饥饿感就会立刻爆发，龇嘴獠牙分毫不让。想想中国历史上那些底层出身的帝王吧，坐拥天下也没给他们一点安全感，而是变本加厉的多疑和残暴。还好郭德纲只是一名著了名的江湖艺人。
即便我这样的“钢丝”，都常常能从郭德纲的各种表现中，看到他的缺点和不足。有时我们都难以理解一个如此聪明的郭德纲会屡屡犯下非常低级的错误。郭德纲的气质里有那种市井出身所特有的精明和务实，应该这样说，在虚伪浮华的演艺圈，郭德纲这种“非著名”艺人的“实在”是一种很另类甚至清新的观感，就像你天天被灌温吞吞的心灵鸡汤，冷不丁遭遇一条毒舌，很容易有“你咋才来呢”的惊喜，何况郭德纲的活又好，还树起传统相声的大旗，在这些年传统文化回归的热潮之中，他想不火都不可能。更早成名的赵本山同样是这个套路，只不过赵起点高，在春晚一炮打响，顺利被体制招抚。郭德纲则坎坷得多，他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认准了这条道，坚持下去，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成功。我们都知道所谓的体制势力两次想扳倒他，但人民群众真不答应啊，他就像小强一样顽强地挺过来了。顺便说一句，两次风波我都发帖子挺过郭德纲，现在回头来看，也算不上多怪郭德纲。北京电视台台长去世时，郭德纲在微博贴喜字发歪诗“始知人间报应灵”，确实很恶毒，也是最被人诟病的。可若从个人恩怨这个角度看，郭的恶毒中，确有一点令吃瓜群众兴奋的真性情。金圣叹也曾为城中某“绝有心计人”之死而“不亦快哉”，郭德纲对一个台长之死含沙射影又有何不可。再说他攻击的不是一个弱者，而是挑衅某个强大的体制势力，这种混不吝的江湖气还是大有市场的。扯远了。
我想说的是，郭德纲身上那种市井味的精明，既能让他有“小人下达”的成就，也会限制他的格局，阻碍他的提升。中午做饭时，我还听了郭德纲的几段唱，太平歌词、竹板书、东北大鼓、京韵大鼓、西河大鼓、铁片大鼓等等，他唱得确实好听，没人敢否认他的才华。他也为传统曲艺的传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当时就一个感觉，中国相声还是需要这个刚愎又跋扈的死胖子。此一番曹云金曝出以往种种的恩怨，虽貌似对郭德纲严重不利，大家也只是看一个乐呵，很多像我这样的相声迷会同情支持金子(何云伟和曹云金真是郭德纲功夫最好的弟子)，但这一不能撼动郭德纲的地位，二不能让金子或别人的相声水平超越郭德纲。毕竟大家都是来听相声的，相声圈内的撕逼，只不过是茶馆里的果盘。郭德纲的问题，我们这些“钢丝”尚且心里有数，他的亲人朋友弟子会看不到吗？答案只能是，他已经膨胀到听不进任何善意的提醒和劝告了。这条饱啖膏脂的野狗仍然被饥饿感日夜折磨，只有恶意的争夺才能刺激他，保不齐会逼出个大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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