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忍者——陪一部动漫虚度光阴
2016/9/10 11:02:18 会飞的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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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一提《火影忍者》，周围就涌现出许多奇形怪状的嘴脸，从他们的眼神里，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外貌早衰的大龄儿童。不过若提到宫崎骏和《千与千寻》《天空之城》之类，大家的表情就柔和多了。这感觉有点像纯文学和通俗文学的区别，同样是动漫，宫崎骏作品的就有殿堂级的文艺气息，岸本齐史充其量算个流行小说家。像我这样的儒学大师，看《三体》都要关紧门窗拉上窗帘，看到兴致盎然处，随手发个朋友圈也要这样说：“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有时，风雅只是错把附庸当了替身。
众所周知，动漫有着数量庞大的拥趸，每年漫威、DC出品的真人版漫画电影在全世界都要狂揽几十亿美元的票房，如此令人咋舌的成绩，光靠哄小孩是远远不够的。很多人大约受中国动画片的影响，对动漫作品留下了傻白甜的印象，其实中国动画前些年也有很牛逼的如《大闹天空》《哪吒脑海》《天书奇谭》等作品，那是在计划经济时代，集名家之力创造的具有着中国传统绘画特色的经典，其优雅与精致是美日动漫完全不敢企及的。可后来......后来不提也罢。动漫产业的发展，需要一个健全的制度和完整的工业体系，中国从来也不缺少创作人才，可我们近年来最好的动画却只有定位低幼的《喜洋洋》和《熊出没》。
我很怀疑多数人连看都没看《火影忍者》，就直接将它抛到安徒生童话书堆里，划给上小学的儿子了。事实上安徒生童话写得丝毫不弱于那些煌煌巨著，事实上小说大师博尔赫斯就一直钟爱《一千零一夜》。有些貌似幼稚的东西，源自我们想当然的看法。《火影忍者》是日本发达的动漫产业的典范作品，它没有宫崎骏那么高的逼格，但它更能代表日本动漫产业的强大实力和动漫文化的流行趋势，正如我前面说的，我们能创造出最好的动画作品，但我们的动漫产业还停留在幼儿期。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写这个是因为一点小矫情。前年《火影忍者》漫画历经十五年700话结束时，就有很多唏嘘声传来，大有“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意味。如果情怀可以比较的话，我倒觉得这些人比我更有资格谈论火影，因为他们是看火影长大的。而我，则好像在看着火影变老的，或者是借火影抵抗着日益衰老的内心。好像在说：嘿，我还看火影呢!一度我的手机铃声用的都是火影中正能量爆发时的配乐。后来来电话时，总疑神疑鬼地觉得背后有年轻人讥讽的目光，终于换成了暴露年龄的《花房姑娘》。
眼下火影的动漫也在收尾，同样是用了十五年700集，这个漫长的时间跨度，就决定了火影的市场定位不可能只针对孩子，因为你不能想象一个孩子成年了还在追《喜羊羊》，更何况火影的故事是有连续性的，并非可以分开单集观看的系列剧。
火影最成功之处是选择了忍者题材，正如《哈利波特》抓准了巫师(魔法师)题材一样。忍者是日本独有的文化符号，具有浓重的神秘色彩，因此选择忍者题材更便于创立一套独立而完整的奇幻叙事系统，说白了就是可以胡编乱造，反正大家对忍者文化的了解都靠传说。就像这些年来网络上流行的盗墓小说，作者怎么编排怎么是，因为盗墓这行当实在太边缘了。忍者文化之前也经常被艺术作品加工夸张，但多数作为次要元素出现，以忍者为主角的作品并不多见，这和巫师在西方奇幻故事中的地位差不多。说到忍者题材，不得不提到山田风太郎的“忍法贴”系列小说，是他开创了忍者奇幻文学的先河。本来忍者行业挺规矩的，就是幕府时代训练有素的职业杀。像我们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霍元甲》里的忍者，黑衣蒙面，身后背刀，手持苦无，腰囊里揣着撒菱和烟雾弹，能够蹿房越脊，擅长杀人下毒，功力相当于我们武侠小说里的三流江湖人物。可到了山田风太郎的奇幻小说里，忍者的升级版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忍术与妖术魔法混为一谈，忍者形象从此渲染了更多奇幻色彩。
虽然不能忽略“忍法贴”系列小说的影响，但岸本齐史的《火影忍者》却创造了一个迥异于以往的忍者世界。我武断地认为，《火影忍者》受到了《哈利波特》的启发。《哈利波特》巧妙地将暗黑的巫师题材与成长问题相结合，创造了流行文学史上的轰动神话。而《火影忍者》也照葫芦画瓢地将暗黑的忍者题材融入到成长故事中，彻底翻转了传统中忍者的可怕形象，从前的冷血杀手，一下变成了一群热血少年。而且，像《哈利波特》一样，《火影忍者》也模糊了时空，抛弃了以往忍者作品对历史的依附，放开手脚玩奇幻，讲成长故事，并创建了更完整更有说服力的忍者故事系统。哪怕火影这类连载漫画的随意性很强，但不能不承认其构建的奇幻叙事系统是相当严密而有趣的。一个独立的、完整的、逻辑严谨的叙事系统，是奇幻故事成功的关键，否则故事展开就会出现漏洞和硬伤。比如看《复仇者联盟》吧，雷神到底是神还是外星人，神和外星人一般不在一个叙事系统中，就像孙悟空和超人谁能干过谁？不是一个故事系统的角色搞在一起，是很影响阅读快感的。
试想你还是一个少年，有天你窗外飞来一只白色猫头鹰，送给你一封入学通知书，让你去霍格沃茨魔法学院学习魔法，从此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经过一系列历险和斗争，战胜了邪恶势力，拯救了世界；或者你从小就和小伙伴一起去忍者学校学习，学习各种神奇忍术，从此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经过一系列历险和斗争，战胜了邪恶势力，拯救了世界。这样的故事谁会不爱看呢？
漫画的快读风格，要求塑造的角色必须个性鲜明生动，因为复杂幽微的内心是难以用图画语言表现的，并且会造成阅读的阻拒感。火影中有两个主角，一个是天真莽撞，相信人世间一切美好和正义力量的热血少年漩涡鸣人；一个是冷酷忧郁，背负血海深仇，陷入复仇泥淖不能自拔的天才少年宇智波佐助。两人个性反差巨大，却代表着两种主流的魅力形象。这样的人物设计就为了迎合了大多数读者和观众，热情奔放和孤独冷酷的选择都有。当然既是漫画人物形象，难免有模式化简单化的倾向，这样的双主角设计也尽量突出了主角形象的丰富性。读图时代的快餐读本，特别是受众多是孩子，对人物形象的丰富化要求就不必吹毛求疵了。应该说火影已经做到相当完美了，甚至超过了我们很多成人读本的水平。其他人物形象也是各具特点，玩世不恭的自来也、帅气装酷的卡卡西、阴险恶心的大蛇丸、邪佞诡诈的兜，冷漠深情的鼬、好胜逞强的迪得拉，纠结无助的长门，老谋深算的宇智波斑、为爱痴狂的宇智波带土.......有点美中不足的是，火影中女性形象比较弱。也就善良害羞的日向雏田比较可爱。小樱应该是日本卡通中过于典型的少女形象了，表现为有善良痴情的一面，更多时却显得很单细胞的野蛮，动辄对男人大打出手。个人觉得这种女性形象很乏味了。可能日本这个大男子主义的民族反倒乐意让女人在低端艺术作品中满足一下强势的幻想，跟韩国的《野蛮女友》系列是一个路子。
既然是奇幻动漫作品，奇诡而华丽的想象力是不可或缺的，某种程度上说，你的想象力变态的程度，决定着你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奇幻类的文艺作品，哪怕其他方面稍弱，只要想象力够变态，一样能够制造流行。这在网络阅读时代表现得非常明显，很多网络流行读本都是语言粗糙叙事混乱但想象力十分剽悍的作品。有时它们甚至很弱智很意淫，但那种脑洞大开的离奇情节，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火影忍者》就是想象力华丽无匹的作品。应该说此前的忍者故事，并未给岸本齐史留下多少现成可用的材料。这不像你现在要写武侠小说，写个秃子大家都得以为是少林寺的。这就是现成经验为了创作提供的方便条件，除非有必要，你不必为和尚生编出一个门派来，也不必解释为啥和尚总是武功那么高，你可以起步就写故事，就写哪个会般若掌，哪个用金刚杵。以前看《蜀山剑侠传》，就吃了一吓，因为我是抱着看武侠小说的目的去看的，结果一看，那已经不是武侠小说了，而是奇幻小说，是中国仙侠小说的开山之作。开山就意味着披荆斩棘、独辟蹊径，就意味着所有的规则都由你来创建，所有的素材都需要你来制造，而且还要做到顺畅、和谐、圆满。
从这一点看，火影的原创性就特别难能可贵了，因为这么一部庞大又热闹的作品，百分之九十九的看点都靠空穴来风的想象。奇幻故事大框子好砍，但随着情节的铺展，就需不断地创建故事秩序、编造和解释细枝末节了。没有超凡脱俗的想象力，是不可能完成的。
比如忍者如何拥有超凡脱俗的能力？它需要一个解释。火影就创造出一个表示能量的术语——查克拉，将它作为忍者施展忍术的力量源泉，颇似中国武侠小说中所谓的内力。但这么简单解释远不足以支持千变万化的忍术。所以查克拉要所来有自，要有存身之所，要有性质变化，火、水、风、雷、土五种性质变化都对应相应的忍术，拥有哪种性质的查克拉就能施展哪一类忍术，能运用的查克拉越多，忍术的力量也就越大。既然查克拉是忍者能力的关键要素，争夺查克拉就顺理成章成为冲突点，于是又有凝聚查克拉的九大尾兽，围绕对尾兽的争夺展开最重要一条叙事线索。然而这只是故事的基础，各种神奇的忍术才最考验作者的想象力，包括这种忍术怎么学，施展出来是什么效果，火遁叫凤仙花之术还是豪火球之术，雷遁是“千鸟”还是“麒麟”，忍术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等等等等。这一整套规则都需要作者自己去凭空瞎编，既事无巨细，又要逻辑严谨，简直细思恐极。除了一般忍术，还有体术、通灵术、瞳术和仙术，每一种术都要衍生出让人眼花缭乱的来龙去脉。比如故事中最强大的术，往往要依赖血继限界，血继限界中又区分出无数种神奇天赋，像宇智波家族的写轮眼、千手一族的木遁.......这些乱七八糟的素材和线索都要作者凭神经错乱般的想象力煞有介事地编缀成篇。
火影想象力的华丽风格大概也和东方文化特有的繁复细腻有关，西方人真不好意思如此胡来。即便是伟大的《哈里波特》，在表现魔法神奇方面都显得过于循规蹈矩了。跟火影一比，JK罗琳显然是个心智比较健康的同学。日本漫画产业发达，因而滋生了这种变态的暴力美学。我们小时看的《排球女将》，就是漫画改编的，所有队员都自有一套匪夷所思的排球神技，什么“晴空霹雳”“流星赶月”，打排球跟仙家斗法一般，胡扯归胡扯，但确实很过瘾。火影所呈现的暴力美学近乎幻想的极致了，打斗场面的设计无比华丽壮观，这也是火影最吸引人之处。强大的术不仅可以翻云覆雨，还可以改天换地，扭曲时空，甚至让生死轮回。比如火影世界里的月球，其实就是轮回眼中的瞳术“地爆天星”创造出来的。——吓到了吧!
剥去《火影忍者》炫乎其技的忍者外衣，它就是一个成长故事，而第一主角漩涡鸣人，就是其中主旋律的代言人。他的成长经历、奋斗过程以及所言所行，无处不在宣扬日式教育所看重的品质。鸣人是孤儿，相貌寻常，缺乏天赋，愚钝莽撞，受人冷落，但他正直善良、热情开朗、意志坚强、永不服输，他珍视一切应该珍视的东西，厌恶一切应该厌恶的东西，他好像是日本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化身，他身上的小缺点不过是这种价值观宣教的人格化掩饰。而作为鸣人的朋友和对手，宇智波佐助则代表了另一种更为挣扎、痛苦的成长经验，他误入歧途越走越远，却始终没有泯灭内心的良善和挚爱。日本动漫特别热衷于渲染黑暗，但永远有一个照亮黑暗的希望之火。而且像金庸的武侠小说一样，火影里也没有绝对的坏蛋，所有大恶人都有一段崎岖心路，来为他们的堕落辩解。所以火影虽然在画面感上极尽能事地美化暴力，但内涵却非常端正，其中对友情、爱情、家庭、信仰、牺牲、战争与和平的解读，都散发着正统价值观浓郁的鸡汤味道。记得十年前看火影时，同时还在追一部叫《猎魔战记》的动漫，这部动漫对暴力之美的表现比火影有过之无不及，极其华丽诡谲，但血腥气太浓，阴森感太重，播到二十多集就匆匆结尾了，漫画也太监在七八十话。这也能说明日本流行动漫作品的底线，三观不正很难踏进主流门槛。
我有这个毛病，那些曾经的热爱，习惯用文字去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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