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国耻，然后呢？
2016/9/18 18:56:39 会飞的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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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九一八纪念日，媒体上又看到“铭记历史，勿忘国耻”的警句，就想来说说“国耻”这个词。

     有一点必须先明确，中国还没有法定的国耻日。虽然民间有一些设立国耻日的呼声，但政府还没有按照法定程序来设立这么个纪念日。这其实不难理解，因为“国耻”一词，它在法律上确实不太好解释。

     顾名思义，国耻就是一个国家的一个民族的耻辱。那什么才算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耻辱呢？被侵略？被占领？被屠杀？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弱者就是背负耻辱的对象了。你被人欺负了，这是你的耻辱；我们国家被侵略了，这是我们国家的耻辱。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这个思路是不符合现代文明价值观念的。弱小不是耻辱，恃强凌弱才是耻辱。如果弱小是耻辱，那这世界上有太多耻辱的国家和民族了。被侵略同样不是耻辱，耻辱是属于侵略者的。这是常识吧。炫耀武功崇尚暴力的丛林时代已经过去了。二战以后，这个星球上到底出现了多少个侵略者得逞的例子？所以我也犯不着提什么联合国宪章、人权宣言以及各种乱七八糟公约了。现在的国际秩序还是有很强约束力的。顺便说一句，这些国际公约我国基本都签署加入了。

     再一点，如果被人欺负就算国耻，按照我们教科书的历史观，我们简直是国耻深重，从鸦片战争的近代史开始算，我们每过一阵就要被列强欺负一次，这些国耻要不要都铭记在心？显然是必须的。日本人打来就是国耻日，英国人打来岂能不算国耻日？法国人呢？俄罗人呢？南京大屠杀是国耻，海兰泡大屠杀就不是国耻吗？国耻这个词，措辞上讲，很不严谨。所以我们有南京大屠杀国家公祭日，没命名成国耻日。而且，海兰泡连公祭日也没有。

     那么，我们谈论勿忘国耻时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呢？勿忘国耻这句口号之后一般还接着一句“振兴中华”。“振兴中华”当然是我们伟大的中国梦了，但它和勿忘国耻连接在一起，就意味着这样一个观念：即以“知耻而后勇”来振兴我们的国家。这里的“耻”是什么？被欺负。因此，我们振兴中华是为了不被欺负。这个道理其实就是“落后就要挨打”的意思。如我前面所言，这是一种已经被现代文明摒弃的丛林法则。落后就要挨打，先进就可以打人是吗？好吧，我们据说不想打人，只想保护中国的利益。既然在如今的国际秩序中，国家间的利益争端可以在法律和规则框架下解决，我们又何必要靠“能打”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呢？说到底，还是我们不信任这些我们参与制定并号称遵守的国际规则。既然你连你号称遵守的规则都不信任，谁敢保证你崛起后不打别人？说白了吧，以国耻来激发民族振兴的激情，不想被人欺负是题中之义，但想欺负别人的潜台词也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特别是，在汉语习惯的语境中，耻辱常常与洗雪相连。既然是耻辱，就一定有洗雪的可能，甚至一定要有洗雪的要求。如果我们说九一八是国耻，那怎么洗雪这个国耻呢？九一八事件之后的日本侵略，给中华民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若将这种可怕的灾难当成耻辱，我们又怎么去洗雪这个耻辱呢？抵制日货？在经济上超越日本？夺回钓鱼岛？把这一切都加一起，足够洗雪国耻吗？这个逻辑说起来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果九一八是国耻，那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以铁还铁，以血还血，才足够洗刷这个耻辱。

     很久以前我就想过这个问题，我们总说勿忘国耻，我们也牢牢记住了这些国耻，然后呢？战争不应是被侵略国家的耻辱，甚至不只是侵略者的耻辱，而是整个人类的耻辱，是整个人类的灾难。勿忘国耻，绝不是为了宣扬复仇主义，那些以国耻之名所鼓动的民族主义情绪才是更值得警惕的，因为历史一再证明，放任民族主义情绪的膨胀，极易导致战争，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如果非要说勿忘国耻，我希望之后跟上一句——珍爱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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