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事
2016/9/30 21:29:29 会飞的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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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篇旧文充数)
冬天似乎更容易让人记起一些旧事。记忆是有温度的,天冷时,正可以借它取暖。
印象中的炕面应该是牛皮纸做的。一层层地糊在炕板上,刷上亮漆,以免纸面破损污染,也便于清理。牛皮纸的质地和颜色都让人觉得可靠、踏实,看上去有一种很朴素的暖意。人们用它包装很多东西,书籍、信件、水泥,还有炕。当可靠不再是包装唯一的目的时,其貌不扬的牛皮纸就少见了。炕面也换成了人造革的,花花绿绿,炕头有一片烘烤出的烟迹。或曰更实用,但总觉得少了一点点妥帖。
常想找一个热炕头睡一觉,烙一烙我冬天里时常发凉的腰。睡炕的年代,炕头是我敬而远之的地方。那里通常盘踞着家里最长的男人,或者是用日历纸页卷着烟卷的奶奶。看到大人哼哼叽叽钻进炕头的被窝,我想那一定是一件舒服的事。可天生没那个福分,在炕头躺一小会屁股就要糊了。想起炕头汉子这个词,我无端地以为,这样的嘲笑里或许杂着羡慕。
和煤曾是我深恶痛绝的一项劳动。那时男人在家里的地位,多半建立在和煤、打水这样的重体力劳动之上。自打接了和煤这项家务之后,我就可以在晚饭时,陪父亲喝一点两毛钱一斤的苞米酒了。三锹煤,一锹黄土,加一洗脸盆水,一把平头铲前后左右的翻动搅和,直到煤槽子里厚厚稠稠,看不到黄土的颜色。向炉子里加上湿煤,屋子里就弥散开一股闷乎乎的淡臭。如今的孩子连煤槽子都没见过,他们不晓得精致的生活之下,其实都有着粗糙的质地。
城市里平房少了,瓦檐下的冰溜子也难得一见。冰溜子最多的时候已是老冬,屋顶的积雪像中年人的发沿一般日复一日地退却,檐下的冰溜子茂密起来。瓦檐下的冰溜子一般很匀称,约有一尺长,在阳光下晶莹透亮。我们爬上窗台,挑选最大的冰溜子做自己的“宝剑”,然后厮杀在一起。檐角的冰溜子一般会长一些,偶尔寻到,就大呼小叫,如获至宝。去年在楼下站着发呆,忽见楼檐上的挂着一排大得恐怖的冰溜子,怕有一米长。他们说季节越来越无常,连雨水都跟着受伤。
某年雪后单位前的下坡出现了一溜冰,有三四米长,特滑。每次下班或外出都要去哧溜一下,兴致高还要来回几下才作罢,为此摔了几跤。发现自己胆子小了,以前“哧滑溜”都是远远地飞奔过去,不快不过瘾。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勇猛地奔过去,用力一哧溜,结果那冰一点也不滑,把自己戗出一串踉跄来。一天下班,前面走的是一位我平日比较讨厌的领导。只见他走到那溜冰前,忽然加紧几步,从上面哧溜了过去,双臂还扎撒开保持平衡。那一刻我觉得这人或许没那么讨厌。
小时喜欢冬天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有年可过。穿新衣,窜亲戚,吃肉丸,放小鞭,大锅灶底噼噼啪啪烧着松枝,朝阳的屋门敞开着,满屋子都飘着妇女们的笑声和炖肉的香气。我们在院子里,把鞭炮扔来扔去。家里的鞭炮总是爷爷亲自去购买,跟他逛鞭炮摊子是我们最开心的一刻,可以央求他为我们买一些花样的烟花。不过“硬货”不能少,就是小鞭。我们把四处讨要的一联联的鞭炮都拆下来,化整为零,揣得衣服两个口袋鼓鼓囊囊的,然后走到哪放到哪。那真是幸福的时光。现在想想似乎没什么意思,年还在过,年味愈来愈稀薄,只剩下声声麻将,和一群加速度衰老的心。
在滑冰场才能看到几只单腿爬犁,或者叫单腿驴,就是只有一片冰刀的冰车。做工很粗,样子很蠢。我试了一下,那爬犁甚至放不下我的一只脚。难以想象以前我是如何蹲踞其上,在家门前臭水沟的冰面上驰骋的。我们的单腿爬犁都很小巧精致,钢刀和几款木板的简单组合,不但符合力学原理,而且透着审美的趣味。甚至爬犁后面带着胶皮的屁股帘,一滑起来,屁股帘就拖曳在冰面上,看起来好像宝剑的穗子。当然,我们的身上也终日缭绕一股下水沟的恶臭,回家免不了挨大人的打骂。如此想来,我们小时也会很多技艺,滑冰板、打弹弓、做火药枪、套蜘蛛网、捉蜻蜓,就像现在孩子们弹钢琴、打乒乓、学书法一样。比较起来,我们玩得更有创意,他们玩得更无奈。
这些年来,我一直被一个感觉困扰。就是在冬天来临时盼着下雪,可雪真下来了,又不可名状地闹心。而且无法解决。后来就在想这个朴素的问题:为什么喜欢下雪?雪对空间的粉饰是虚伪的,雪对时间的模糊也是虚伪的,所有的秩序都不会因下雪改变。对于我,雪就是一场善意的欺骗,它给人的希望是无谓的。除非那些人,那些对这个世界的秩序体验并不深刻的人,比如孩子,比如怀揣浪漫梦想的人,才会真心喜欢雪天。而我,正在渐渐远离这群人。
上学时做过一件温暖的事。圣诞节给某女生寄贺卡,写着“轻轻松松看雪去,只留两行足印”。以我如今的文字眼光,这两句写得真是幼稚透顶。不过那时她很感动,后来也提起这两句,许是我极少邮寄贺卡的缘故,或者我的文字水平一直没提高,再或者我现在的文字里充斥了技术,倒不如当初的单纯。好些年没收到纸贺卡了,电子贺卡总收到,几乎不打开看,也不回复。这是个无限复制的年代,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用那几种流传于网上的贺卡表达祝福。他们忘记了,我们想看的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个性的表达,哪怕几个字。
雪终于没有看成。年轻时不知在忙些什么,很多能够温暖未来的事,都被我随手放弃了。有一年雪天,一个人在大连的星海公园。上学时很喜欢一个人从学校去星海那边,似乎不是为了看海,而是为了乘201路有轨电车,张爱铃所谓的丁林丁林的召唤孩子回家的有轨电车。海边没有人,就我自己,呆望着雪中灰蒙蒙的大海。那一刻,我是否想起了那位要和我看雪的女生。实在记不清了。
这几天手机总是接到天气预报的短信,说是夜间到明天有雪或雨夹雪。拉开窗子看天,不抱奢望。从外面回来,浑身发冷,大约要感冒。看会电影,在床上躺着,仿佛又触摸到那种似曾相识的忧伤。于是听郑秀文《不能承受的感动》,打下这些字,温暖自己。
我是多么厌烦又多么依恋这些文字,每到绝望时,它们都听从我的召唤,乖乖来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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