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会再次成为一个普遍的称呼吗？
2016/11/26 9:03:41 会飞的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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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零后往上这拨人，都会对上个世纪“同志”这一称呼的普及有着深刻的印象。那时只要不是在家庭内部，人们之间打招呼一律称同志。女的称“女同志”，男的称“男同志”，岁数大的是“老同志”，年纪小的叫“小同志”。到政府机关办事自然要称呼“同志”，去商店买东西、下馆子或者向人问路，都只是叫“同志”，甚至上厕所蹲坑一筹莫展时，都要这样求助：“同志，带纸了吗？”

     至于说这一声“同志”有多亲切，我看倒未必。那只是源于对自己更年轻岁月的留恋与怀念，与称呼真没什么关系。现在生活中也偶尔能听到叫“同志”的，听起来并不比“师傅”“朋友”“哥们”更亲切。当人人都称“同志”，“同志”这个词的具体含义就被忽略了，变成一个通用的代号，就像“哎”一样。就像如今喊一声“美女”，对方并不会因此面生红晕喜笑颜开，她也许会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她那四根头发，粗声大气道：“干哈啊?”

     当初身在其中并不觉得异样，如今回望这段历史会发现，一个社会统一用一种称呼绝非正常现象，尤其是“同志”这种带有鲜明政治意味的称呼。那是社会泛政治化下的一种畸态。政治力量强大到吞噬了整个社会，直接侵入到了每个人的私生活，乃为极权政治的典型症状。现代文明原则早已在公共领域和私域之间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公共权力对私域的干涉程度，代表着这个国家政治自由水平。虽然仅仅是一个称呼，也足以反映出一个社会的自由度。所以对那个全社会打招呼都称“同志”时代的赞美，即便不是虚伪的，也是愚蠢的。有的人愿意让渡自由给国家权力，但并不能代表别人。

     最近，河南省新乡市政府发文要求国家工作人员相互不称官职一律称“同志”的新闻，在网上引发了热议。我认真看了一下相关报道，我觉得媒体的报道存在有意无意的疏漏。因为新乡市政府的要求是“在公文运转及正式会议场合中用‘同志’取代书记、市长、局长、处长等职务称谓”，并没有要求国家工作人员在所有工作场合都一律互称“同志”。媒体故意混淆这点大约为了制造新闻。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已经明确要求“党内一律称同志”，新乡市的发文只是对《准则》精神的落实，并无一点擅自发挥。相反，新乡市政府的文件对“党内一律称同志”这一要求的理解是非常准确而实际的，即在“公文运转及正式会议场合中称同志”，意味着其他场合你该叫局长叫局长，该叫科长叫科长，若一律称呼同志，岂不是为行政工作中上下级的秩序制造混乱。这也符合习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三次集体学习时所说的“倡导清清爽爽的同志关系，规规矩矩的上下级关系”。党内互称同志，并非要忽略行政上下级关系。

     此中耐人寻味并引发网友热议的其实是“互称同志”的意义。党内互称“同志”，的确会起到“消除等级观念，培育民主意识，便于互相监督”等等作用，至于作用到底有多大，那就不太好说了。毕竟这算不上一种创新，党内互称“同志”一直是我党的要求，在党的不同历史时期被多次强调重申。历史经验摆在那里，不容我妄议。我只是对某些人的乐观表示不乐观。“同志”这种政治语言就像公权力的触须，任由它布满整个社会，乃至伸展到我们的私人领域，绝非国家和人民之幸。但另一方面，若只把互称“同志”只局限于党内，一声称呼能为党内民主带来几多清新风气，至少现在就欢欣鼓舞嫌太早了。

     陈丹青在鼓吹他的老师木心先生时，曾说过汉语传统几乎已经失传的悲哀。我作为一个曾经的文学爱好者，对此也颇为感同身受。不可否认的是，汉语在某一段时期内受到了太多政治因素的破坏，具有文人气质的汉语传统为霸道僵硬的政治语言所扭曲，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对比大陆与台湾在建国后的文学作品，语言风格相去甚远。“同志”也是这样一个被政治异化的词，它的本意并不囿于某个政党之内的共同追求，因此有着更丰富的所指。但它彻底蜕化为一个政治符号时，“同志”一词所具有的语言活力几乎丧失殆尽。我想说的是，从一个词含义的变迁，便可以窥见政治对社会生活的侵袭。一个社会的经济、文化乃至每个人的日常生活都受到政治力量的胁迫，是非常恐怖的，而这种入侵，往往从一点一滴开始。这个国家的政治史所提供的前车之鉴，实难令人心安理得。一个简单的称谓到犹太人袖标上的大卫星，究竟有多远？

     永远对国家、政府所代表的公权力保持警惕，是每一位自由主义先贤大哲对我们的告诫。幸好这是一个必将走向开放的社会，而且有例为证。写这篇小文时，我不小心百度了一下“同志”一词，结果让我哑然失笑。百度百科丝毫没理会“同志”这个词的政治正确，只说了一句志同道合，然后通篇在谈LGBT，相关搜索列举的也全是同性恋内容，赤裸裸地无视我这个直男时政写手的搜索需要。

     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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