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格良好”的曾荫权为何“行为失当”？
2017/2/23 15:37:31 会飞的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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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香港前特首曾荫权因“公职人员行为失当罪”被判监禁20个月，即时执行。新闻中有一句话很值得玩味：“当天早上，香港高等法院法官陈庆伟就本案宣判。他表示，量刑起点是30个月，曾荫权由于品格良好及对社會作出贡献等原因，减刑10个月。”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这种对“落马官员”的评价在大陆类似案件中是看不到的。即被查处的前官员还“品格良好”。按照我们一般的观念，你“品格良好”咋还犯事了？你既然出了问题就是良心大大的坏了。我们似乎习惯了非白即黑、非善即恶、非忠即奸的认知判断方式，反映在政治语境中，就会出现”落马前正确英明，落马后分秒成渣”的奇怪现象。事实上，若正常人类，在同一人身上，很难存在着如此截然相反的两面性。
这种为政表现对人品的挟持，其实反向地透露了我们在制度设计上的一个倾向。我们的制度过于信任官员的“品格良好”，换句话说，就是为“好人”而设计；而香港或欧美等大多数国家地区的制度是专门为“坏人”设计的。也就是政治思想家休谟所谓的“无赖假定”，在设计制度时，一定要把每一个官员都设想为无赖，设想他们当官只为了以权谋私。据此来设计我们的制度，堵塞所有可能为无赖官员利用的漏洞。习总所说的“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我们不必比较两种设计理念的高下。假定官员是一个好人，这并没有错。我们智慧的人民群众怎么会推选一个无赖做官员呢？关键在于，如何完善我们的监督约束机制，管好每一个“品格良好”的官员，不可因其是“好人”，就在监管上失之于宽，失之与软。曾荫权案就是一个很好的警示。
曾荫权先生无疑是一个好人。他的生平网上可查，大家可以看到，他在任何制度的社会中，都可称得上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否则他也选不上特首。主审法官也不会在他锒铛入狱时还说他“品格良好”。而随着曾案的审理，其所犯罪状也在网上广为流传。细查这些罪状，确乎让人触目惊心，虽然这是“另一种触目惊心”。
比如一条在曾任职期间就被揭发的丑闻：曾在一零年透过美国总商会前主席詹康信(Jim Thompson)主理的酒窖，出售一千六百支总值二百万元的贵价红酒。曾当时透过特首办发表声明，声称藏酒是由八十年代开始储存，由于准备在卸任后迁出礼宾府，于是决定捐出私人藏酒，并以太太曾鲍笑薇的名义，将该二百万元卖酒得益，全数捐给红十字会、公益金及善宁会。由于慈善捐款可获扣税，曾有关做法可为他悭得多达二十万元税款。
这条丑闻我反复看了十几遍才看明白。原因在于我实在无法理解慈善捐款怎么和偷税漏税扯上关系了。这条指控本意大约是这样的：你可以先卖掉红酒，缴了税款后，再进行慈善捐助。你若是将卖酒和慈善捆绑在一起，就有逃税之嫌。简单说就是，你若缴税，就捐不上200万，你若宣称捐了200万，你就是逃了20多万的税。
以前我一直不太清楚什么叫“鸡蛋里面挑骨头”，这回受到了教育。
但是，我举这个例子绝非为了嘲笑，而是想表明，香港对公职人员的监督约束到了何种程度。在这种苛刻的监督之下，“品格良好”不是挡箭牌，公职人员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导致曾荫权被廉政公署狗皮膏药一般死缠烂打的一个“重大”丑闻是：2012年2月23日，多家报纸报道，曾荫权退休后养老居所深圳东海花园君豪阁面积达500平的复式单位，每年租金才8万元人民币。因此社会各界怀疑，修建别墅的富商和曾荫权之间存在利益输送嫌疑——2009年，曾荫权曾批出牌照给香港数码广播，而这个楼盘的老板，就是香港数码广播的股东兼董事黄楚标。
可见在香港，不但官员不好当，退休后也要提心吊胆。说不上哪次去菜市场买白菜没给钱，就被人家踢爆丑闻，质疑你任职期间和卖白菜的有利益往来。
我们审视一下曾荫权若干罪状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对曾荫权的每条指控，都缺乏我们在大陆落马官员案中司空见惯的那种真金白银的证据。我们不能说这些指控是“莫须有”，但显然缺乏一目了然的证据，而遗憾的是，被告的辩护也不够说服力。因此陪审团咔嚓一表决，曾荫权就稀里糊涂进了监狱。这种情况，就是法治送给公职人员的特殊待遇了——“有罪推定”。对于一般公民，审判原则是无罪推定，但对于公职犯罪，对不起了，你面对指控自证清白吧。中国法律中针对公职人员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就是打香港廉政公署那学来的有罪推定。所以曾荫权的罪名既非贪污，也非受贿，也不是滥用职权，而仅仅是行为失当。这好像是说，你身为公职人员的某些行为比较可疑，你还无法说服我们不怀疑。
曾荫权案是个好例子。它显示了一种对官员监督约束的相对完善的机制。我们信任你是好人，也相信你能做好官，但你要明白一点，走上公职岗位就意味着法律都不会向着你。
今天读到的曾荫权案中最搞笑的一个罪状是，曾任职特首期间多次公干外访，入住酒店时，同行官员均统一由政府部门结帐，但他坚持用个人信用卡签帐，然后再由公款报销，在这个过程中赚取积分优惠。
我宣读了一下这条，闻者无不失笑。笑后又觉得可怜。为曾荫权，也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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