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一个高端屌丝的文工团情结
2017/12/16 23:36:51 会飞的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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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芳华》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拧巴。
没看电影之前,我就猜到冯小刚会用到画外音讲述。因为从电影的各种宣传海报上,我们不难看出这部电影企图渲染的那种致青春式的小情小调,而添加画外音是最适合玩这种回忆叙事的。可第一句画外音出来时,我就觉得不对——这不是我期待的那部电影。
到底是什么不对呢?用一个有点装逼的词来说,我没有听出“疼痛”。
我并非原著党,也并不要求电影完全按照原著小说来拍。但这部电影在基本气质上都与原著小说大相径庭。哪怕这是严歌苓亲自操刀改编了自己的小说,我们也不能怪严歌苓背叛了自己的作品,罪魁祸首只能是冯小刚。
当一个人或一群人的青春,穿越过文革后期和对越反击战这样的时空事件,我们竟然在这段青春记忆里找不到痛感。仅仅这一点,就足够否决这部作品。

严歌苓的原著小说是带着足够分量的时代伤痛的。它和电影一样,采用了萧穗子的叙事视角,但叙事的腔调却更主观,也更黑色。严歌苓用一种貌似轻松却暗藏悲悯的笔触,围绕着“触摸”事件,讲述了刘峰、何小曼(电影里改名叫何小萍)、林丁丁、郝淑雯几个少年男女的命运变迁,对那个不正常年代对人性的压迫和扭曲做了相当深度的揭示和嘲弄,透出一代人荒唐青春的幻灭感。但这种堪称是最起码的反思和批判,在电影里都被抹杀了。
我们可以从几个小细节就能看出电影对小说悲剧性的故意淡化。
比如原著小说原名是《你触摸了我》,比较冷硬,文本上也没有任何缅伤青春的痕迹,却不知为何被改名叫《芳华》,增添了浓重的抒情色彩,好似对那个时代有着无尽的留恋。一言及此,我们不能不提到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和《芳华》一样,这个名字有种大院子弟的任性。你们不说人妖颠倒吗?我偏说阳光灿烂。问题在于,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也好,小说《动物凶猛》也好,人家本来就为表现残酷青春,压根就没想做时代批判。而严歌苓的小说本意并不在怀念青春,生生被冯小刚拧巴成了老年版的致青春。
比如何小曼改名叫何小萍,失去了这个名字原有的格格不入的小资气味,也大大弱化了她被孤立被践踏的宿命意味。电影在表现战友们欺负何小萍的情节上,真的没有什么触目惊心的内容,比现在的校园霸凌都不如,根本不足以透射出那个时代集体主义对个人的摧残。
再比如电影中刘峰对林丁丁的一抱,竟然还怪罪到邓丽君靡靡之音的影响,这种简单化处理简直让刘峰跌落为普通人,也使其不被女兵所接受变得不可理解。女兵们为什么接受不了刘峰作为一个男人的正常爱欲,正因他是雷锋式的高大全人物。如果他听一段邓丽君就春心萌动,女兵们反而会接纳他。再有小说中刘峰上前线就是一个普通士兵,在电影里却变成了副连长。一个被文工团下放连队伐木头的有污点的士兵,怎么转眼还升官了呢?还有在小说里,刘峰与何小曼从没有正式在一起,电影却安排了一个两人相依相偎的大团圆结局。

不妨直说了吧。我可以忍受你在文革后期的文工团或对越战争的血肉横飞里搞出你自以为是的芳华,但请交出一点疼痛来,属于那个时代的疼痛也好,属于一代人青春的疼痛也好。有一刻我以为冯小刚快要做到了,就是表现战争残酷的那几处画面。这一点值得肯定,虽然冯小刚的手持长镜绕得我眼花。可当观众的情绪已经酝酿的到一个爆发点时,电影却用画外音轻描淡写地略过了何小萍的发疯。都把我看呆了!何小萍发疯的桥段,本是控诉战争戕害人性的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明晃晃的煽情点,却被不明不白地带过。一直推迟到何小萍作为一个精神病人去看文工团散伙前最后一场演出,跑到礼堂外草地上跳舞。不可否认,看着何小萍穿着病号服在草地上翩翩起舞,我隐约地察觉到了内心的一点悲伤。可惜这点悲剧性,冯小刚玩得实在太隐晦了。
这部电影几乎是鬼使神差地避开了所有最激烈的戏剧冲突,也无意探究扭曲时代中人性矛盾和撕裂,仅仅将肤浅的抒情影像不断地拉回文工团这个审美符号之上。换句话说,冯小刚想拍的不是那个时代,而是青春,不是人性,而是文工团。影片假托了萧穗子这个旁观者的视角,其实是用一个全知全能视角来讲述文工团的那点与青春有关的故事,萧穗子不但不是一个角落里的旁观者,她抢戏抢得都快成女主角了,而她自己的故事,却纯净可爱得像一段校园恋情。让这样一个单纯的叙事者,去讲述一个特定时代的他人的悲喜起落命运流转,矫情和伪饰是不可避免的了。

当然我想说的不是萧穗子,而是冯小刚。冯小刚才是真正的叙事者。他为何要将严歌苓的伤痕文本演变成了青春之歌?除了电影审查这一障碍,更重要的原因是冯导这个高端屌丝的文工团情结。当年冯导痛批“中国人自称屌丝是自贱”,搞得义愤填膺所为何来?因为冯导成名前就一直是受人欺负的屌丝。哪怕在成名后,王朔、叶京等一批大院子弟也时不时要损他为乐,还记得《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的冯裤子吗?连样子都和冯小刚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知哪怕冯导在影坛如日中天,他的大院子弟朋友们也不把他当回事。冯小刚参军时的确也算是文工团一员,但他在京剧团做美工,根本捞不着歌舞团的漂亮女孩。他在《我把青春献给你》一书中毫不掩饰地曝光了当年的自卑,想跟歌舞团女孩说句话,都要赶上一块坐车进城,还要付出让座的代价。而他引以为豪的却不待见他的大院朋友们,却是真正拍文工团的婆子,喇文工团的蜜。我们约略可以猜到,这种少年阴影如何浓重,始终埋藏在他的心底。
青春记忆中,什么最能勾起我们的伤感?是那些错过的和得不到的东西,或者是那些仿佛得到过又转眼失落的东西。这个东西在冯小刚的青春里,就叫做文工团。他割舍不掉,所以让文工团出身的严歌苓写文工团的故事,却又无法正视,在不知不觉中讲述中回复到一个屌丝少年的仰望角度。那是他留恋的青春岁月,那是他向往的地方,那是他曾经膜拜的女神,在这重重光环之下,心怀阴影的冯裤子怎能不拧巴?怎能不把怀念的镜头不断对焦在文工团女兵抡起的大腿上?连故事都忘了怎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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