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如此用力地活着,仍旧感到饥饿?
2018/6/15 22:13:34 会飞的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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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卡拉哈里沙漠中的布希族认为有两种饥饿的人,用英语说就是hunger,一种是littlehunger,一种是great hunger,little hunger是指一般肚子饿的人,great hunger则是指为人生意义感到饥饿的人,我们为什么活着,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他们会一直去思考探寻。这种人才是真正饥饿的人。”
这段类似心灵鸡汤的说法,在电影《燃烧》中出现了两次,也点明了这部影片的主题,即对人生意义的叩问。不能不说此种表达方式略嫌浅白,尤其是涉及到人生意义这个伪命题,自古以来言人人殊,一经剧中人道出,难免局限了影像表现的丰富性和不确定的美感。就像影片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女主角惠美在夕阳余晖下的裸舞。她一言不发,赤裸身体,在逆光的镜头中,慢慢地伸展,旋转,飞舞,远处是在微光中黯淡寂静的田野。有些意义和美,是无须用语言注释的,在这一刻你感受到了什么,就是什么。
这次戛纳电影节,我们两个邻国的导演大出风头,一个是拿下金棕榈大奖的是枝裕和,一个是作品刷新戛纳场刊最高分的李沧东,而这部创造历史的神片就是《燃烧》。《燃烧》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小说《烧仓房》,以至于很多评论都惊呼,这是为数极少的电影超越原著的例子,是对村上小说最成功的改编。
我怀疑这些一惊一乍的评论者都没有看过原著,只是想当然地乱下评判。电影《燃烧》和小说《烧仓房》,虽然在情节上大致差不多,但叙事态度的迥异和人设的差别却导致了所表达主题的大相径庭。村上的小说《烧仓房》接近零度叙事,叙事者“我”更像是一个面目模糊的旁观者,叙事的语气是超然的、淡漠的、无所谓的,带一点玩世不恭,这也是村上小说一贯的腔调。而电影《燃烧》中最重要的叙事视角“钟秀”就是故事的主角,他的形象和性格特征都非常鲜明,情感色彩也更强烈。小说中的“我”是一个成功的作家,一个有妻子的中产者,与女主角像是炮友关系,面对女主角的有钱男友毫无压力;电影里的“钟秀”只是一个打零工的文学青年,没写过什么作品,也没有女人,他甚至爱上了惠美,在惠美男友“Ben”的面前却处于被碾压的位置。很难说电影的这些改编是失败的,这种见仁见智的问题不必争论。但改编让李沧东的表达更清晰也更急迫,将村上春树饶有意味的小玄思,变成了更能引发共鸣的阶级批判。
这有点像张艺谋的电影《活着》对余华小说的改编,余华的《活着》压根无意于社会层面的反思,他仅仅在哲学意义上呈现“活着”的荒谬感和悲剧性,而张艺谋却对造成人生悲剧的制度和时代因素进行了控诉。那也是老张最勇敢的一次表达。然后,电影被禁了,小说还在畅销。
因而李沧东电影和村上的原著基本没有可比性,若按照村上的原教旨来拍,电影也许会更有逼格,也大有可能沦为莫名其妙。电影作为一个大众艺术形式,言之有物有时是一个硬道理,哪怕因此损伤一点深度都是值得的。
即便在今天,在相对完善的社会制度中,阶级批判仍旧大有市场。钟秀上了大学,服了兵役,心怀梦想,努力工作,仍旧一无所有;“Ben”年纪轻轻,游手好闲,不知道做什么工作,也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却拥有豪宅名车。这种不可理解的的贫富差距,一定会在弱势者的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这不仅是简单的仇富心理,还有对生命意义和个体存在的困惑,也就是影片中提到的hunger,饥饿感。事实上,饥饿早已不分大小,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真正受“小饿”困扰的人已经很少了,也缺乏深入探讨的价值,与我们生命时刻相伴的是“大饿”,就算我们此刻饿着肚子,我们也会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如此用力地活着,还是会饿着肚子?
理论上我们都是饥饿者。影片的三个主角也一样。“Ben”物质富足,却精神空虚,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烧“塑料大棚”来寻找刺激,以获得仿佛“骨骼深处的贝斯声”一般的喜悦。这是对世俗秩序的一种微小的反抗(如果他只是烧塑料棚的话),他企图以此来窥探那种俯视众生的神圣感。尽管他的那套说辞听起来颇具禅意,但“烧塑料棚”属实比较LOW逼,与很多电影里动辄毁灭人类的大反派相比,只算是个小坏蛋。惠美的饥饿感主要来自内心,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贫穷和孤独,而是有点玛丽苏地陶醉于灵魂的自在与升华,快乐就笑,伤心就流泪,累了就随处都能安睡,随随便便地喜欢和丢弃,看到晚霞的逝去,就想与晚霞一同消失。她同样是轻视秩序的人,却在自由中无所适从。钟秀则面临着物质的、精神的、情感的多重饥饿,可悲哀的是,他是活得最认真的那个人,循规蹈矩,却茫然无措,亲情里找不到温暖,爱情似乎是一场误会,理想在风中飘,生活是一团糟。他的生命中堆积了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父亲的执拗,母亲的薄情,“Ben”的富有,惠美的移情别恋,还有他一字未写的小说和“Ben”烧塑料棚的乐趣,而他最无法理解和接受的,在于他所珍视的,却是别人不在意的。比如钟秀对“Ben”夺走惠美,本来没脾气,可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影片对三个人饥饿状态的不同设定,特别是“Ben”与钟秀的对立,透出明显的道德反讽和阶级批判意味,这就限制了故事的走向,使之最终成为正直的穷人向邪恶的富人实施阶级复仇的社会寓言。
村上的小说写到女主角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地消失就结束了,只留下细思恐极的想象空间。李沧东的电影却不得不在悬疑的路上多走一步,但也没有庸俗到明确“Ben”就是连环杀手、“烧塑料大棚”就代表杀人的地步。所以过度解读此片都是希区柯克粉丝们无关要旨的小趣味。如果我来拍结尾,一定添加一段惠美还活着的证据,比如钟秀杀人归来,看到电视上正播放惠美表演哑剧的画面,他呆呆地盯着电视里的惠美,嘴角泄露一丝含义不明的微笑......
好吧,貌似也挺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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