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唐五代商人的生活及其地位
2022/7/25 15:44:50 勿食我黍
?
《宋人筆記視域下的唐五代社會》
張劍光 著
大象出版社
2021年5月
【内容简介】
在宋人笔记中，对唐五代社会有很多详细的记载，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和文献价值，许多内容是独一无二的，有些记载可以补文献之缺漏，有些可以和现存史书相互参校，是研究唐五代历史的重要参考资料。宋人笔记体裁的特点，决定了其中对唐五代社会生活的记载十分丰富，涉及到社会饮食生活、住宅和交通、经济生活和商品消费、婚姻生活、丧葬礼俗、教育和文化生活、节庆与文娱生活等众多方面。本著作通过对宋人笔记的全面考察，试图从更多层面来了解唐五代社会的真实面貌。对宋人的记载深入、详细地进行了整理研究，对唐五代历史研究是十分有益的，既可以拓展唐五代研究的资料范围，又得出许多新的观点和结论，应该引起学术界的足够重视。
【作者简介】
张剑光，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文化典籍系主任，古籍整理研究所副所长，古典文献专业负责人。
【内容试读】
唐五代商人的生活及其地位
传统观念中，人们认为商人是“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是怠惰游手。清高的士大夫更是不屑于赚取蝇头小利，不愿与商人有多少瓜葛，从内心对商业是排斥和贬低的。对商业持贬斥态度的保守思想在唐代士大夫阶层中占主流地位，而宋代人对这种保守思想更是赞叹有加。如王起“三任节镇，扬历省寺，赠守太尉”，文宗十分看重他。王起“虽历外镇，家无余财”，文宗“知其甚贫，诏以仙韶院乐官逐月俸钱三百贯给之。起昧于理家，俸入其家，尽为仆妾所有，耄年寒馁，故加给焉”。这样一个不善经营打理自己家産的高官却得到皇帝和社会的肯定，宋人说：“士人之家，唯耻货殖。”意味着正统的士大夫家庭是不应该搞商业经营的。对小商小贩，一些以大族清门自居的人更是瞧不起，甚至不愿和他们多接触。柳仲郢仆射家将一奴婢卖给了大校盖巨源家，有一次盖巨源和奴婢一起与一贩卖绫罗的小商人谈买卖，“第其厚薄，酬酢可否”，就是看看质量，谈谈价钱。奴婢就受不了，说：“某虽贱人，曾为柳家细婢，死则死矣，安能事卖绢牙郎乎。”这种观点竟然得到一些宋人的称赞，说：“蜀都闻之，皆嗟叹也。清族之家，率由礼则，盖公暴贵，未知士风，为婢仆所讥，宜矣哉。”实际上这是一种抱残守缺的情绪在作怪，社会经济变化这么大，与商贩不接触已经很难做得到了。为什么有些人总会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富裕商人呢？大概主要是因为商人将钱看得很重的这一本性，人们很难接受。唐小说中曾记载“李纾侍郎骂负贩者，云：‘头钱价奴兵。’”这“头钱犹言一钱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将每一分钱都看得很重，这种贪婪特性使得商人很难为有一定知识的官宦、文化人接受。很多经商者本来生活比较艰难，属于社会底层，后来通过经商改善了生活，但他们的举止表现并不符合士大夫们的眼光。商人在经商活动时比较喜欢高声喊叫，其主要目的是吸引路人围观，提高人气，从而促进销售，但有修养的人很难接受。文宗大和年间，“乐工尉迟璋左能啭喉为新声”，相当于尖叫中的变声。这一招为京师屠沽效仿，呼为“拍弹”。就是说，商贩们亦开始啭喉尖叫吆喝，但这种举动很难为社会精英们瞧得上眼。还有一些商人不务正业，动刀动枪练杂耍，如梁崇义，“长安市井人，有力，能卷金舒勾”，后以谋叛伏诛。宋人记述这些时，其实都带有不认同甚至是嘲笑的色彩。不过随着社会经济发生的一些变化，人们对商业和商人的看法出现了较大的变化，对商业的认同感日益加深。很多政治人物开始经营商业，大大提高了商业经营者在社会上的地位。如文宗开成中，李绅为汴州节度使，“上言于本州置利润楼店，从之”。地方政府出面经商，且得到皇帝同意，实际上增强了商业的重要性，有利于商人地位在人们心目中的提高。宋人评论说：“与下争利，非长人者所宜。”倒不是说官方不能经商，而是认为不能与百姓争抢利益。南唐孙晟为官二十余年，同时他经商赚钱，“货财邸第，颇适其意”，“家妓甚衆”。政治人物是社会的风向标，指引了社会的价值取向。南唐侍中周宗的经商更是肆无忌惮。他“既阜于家财而贩易，每自淮上通商，以市中国羊马”。陆路不通，就从海路来往。后周世宗抓住这点，“使军中人蒙一羊皮，人执一马，僞为商旅，以渡浮桥而守，继以兵甲，遂入临淮”。周宗以为是商人来交易，没有严加防守，想不到人家来的是士兵。五代后蜀时的蜀州，“郡有卢敬芝司马者，以殖货为业”，帮助他当官是主业，回家后就在操持商业活动。后来有位将校韦承皋忽悠他，认为可以和僧人行真“同修旧药，药成，当得分惠。谓吾子罢商贾之业可乎？”意谓不再经商，专门去吃这僧人炼出来的药物就可以了。商人的政治地位也在发生一些变化。唐初顔师古为秘书少监，“多引后进之士为郎校，抑素流，先贵势，虽富商大贾，亦引进之，人言其纳贿。由是出为郴州刺史”。顔师古不一定真能引商人子弟进入官员队伍中，但他和富商大贾有交集，平时肯定有来往，亦许在经济上是收受了一定的好处。可以看到商人们为了自己及其子弟社会地位的提高，在唐初就和官员们开始建立一些关系。随着教育的普及化，社会下等人的子弟亦能有受教育的机会，科举考试虽然是社会上层人士的天下，但亦常有下层子弟跳跃龙门中第。唐末宰相毕諴，“吴乡人，词学器度，冠于侪流。擢进士，未遂其志”。有人对他说，因为他是“鹾贾之子，请改为‘諴’字”。毕諴本来就“希为改名，以期亨达”，听后马上改了名字，“竟以此名登第，致位台辅”。作为盐商儿子，毕諴能数次参加科举，最后中第，并官至宰相，帮助社会对盐商的态度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商人的地位在不断提高。再如“家以当炉为业”的陈会，曾经被官吏殴打，生活并不如意。后来勤读苦练，大和元年及第。得知中了进士，宰相李固言让地方官对陈会家里人说要“收下酒旆，阖其户”，但陈家人还不愿意。一方面帮助下等社会地位的人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另一方面亦可以帮助很多人并不认为经商对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有多大的影响，反映出商人的地位有了很大提高。在一些小说中，常会有商人子弟担任高官的情节描写，这实际上是现实世界的一种真实反映。唐末何致雍，是“贾人之子也”，少年时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幼而英爽好学”。后来“受知于湖南，为节度判官”。五代时“楚王希范嗣立，复去帝号，以致雍为节度判官，检校仆射。竟卒于官”。这篇小说中的人物有可能是虚实相间的，谈到的这位何致雍尽管是商人子弟，却可以通过接受教育最后出任高官，反映出对商人进入仕途的限制越来越少。在现实生活中，商人凭借经济实力，可以和社会上各个层次的人结交。杜德祥侍郎“昆弟力困，要举息利钱济急用，召同坊富民到宅”。富民来了后，杜家人问他：“子本对是几钱？”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高利贷的利息为多少。当然我们还必须看到，尽管商人的社会地位发生了一些变化，但这些都不会改变他们在经商过程中的艰辛。在唐五代政府专制统治时期，商人的社会生活毕竟要受到政治权力的制约。《新唐书》卷九八《王珪传》谈道：“它日进见，有美人侍帝侧，本庐江王瑗姬也。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乎？’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为是邪？非邪？’帝曰：‘杀人而取妻，乃问朕是非，何也？’”?唐太宗指责庐江王李瑗杀了人还夺了人家的美妻，而王珪的意思是说你不亦是一样啊。庐江王李瑗杀的是谁？宋人的记载补充了这一段史实。原来这个宠姬名叫亭亭，“本贾人妻，有殊色，瑗杀其夫而纳之。瑗败，入宫，复侍太宗”。从唐代初年的这件事情来看，当商人和统治者发生矛盾时，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商人的结局是比较悲惨的。商人的经营活动常会有很多风险。宣州安仁场官卢延贵，赴职途中遇到大风，于是泊舟江次数日，碰到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说：“我商贾也，顷岁漂舟，至此遇风，举家没溺，而身独得就岸。”本是用船运输货物，但江中多风险，家人都在翻船事故中丧命，所以并不是每个经商的人都能发财获得成功。不过唐五代有很多商人的经营是十分成功的，即使是普通的中小商人，经商获得成功的事例亦有很多。一些商人经营有方，赚了很多钱，可以满足家里妻子和小孩的消费，使他们生活有保障，但对自己的命运却无法把握。裴度应举时，见到一个女人，“类贾客之妻，从女奴皆衣服鲜洁，挈一合，以紫帕封”。尽管衣服穿得很好，但商人妻子非常悲伤，她说：“夫犯刑宪，其案已圆在朝夕。某家素丰，蓄一宝带，会有能救护者，与数万缗，至罗锦，悉不取，唯须此带。今早晨亲遣女使更持送，忽失所在，吾夫不免矣!”商人犯法，马上就要宣判，而商人家很有钱，收藏有一宝带，其妻就带了数万缗和罗锦想去疏通关系。从这则故事来看，这位商人是比较富裕的。商人经营赚了钱，在生活上会不断追求新境界。庐陵有位商人田达诚，“富于财业，颇以周给为务”。经营赚钱了，他不但常常施舍给周围人钱财，而且家里盖了新房子。后来他有事到了广陵，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音讯不通，家里人很担心。有一个人与商人很熟，就和他开个玩笑，对他家里人说：“主政在扬州，甚无恙，行当归矣。新纳一妾，与之同寝，吾烧其帐后幅以戏之耳。”虽然田达诚在扬州并不是如此，但显然当时一些商人在另一个地方避开家人纳妾是比较多见的，否则人家亦不会开这样的玩笑。—End—
本文选编自《宋人筆記視域下的唐五代社會》。该选文只做作者的相关研究的参考，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版权归原出版机构所有。任何商业机构运营的公众号如转载此篇，请务必向原出版机构申请许可!
点击下列标题，延伸阅读：
葛兆光｜“唐宋”抑或“宋明”——文化史和思想史研究视域变化的意义
陆扬｜帝国的终结：制度化皇权与唐代政治文化
包弼德｜唐宋转型的反思：以思想的变化为主
----------------------------------
混乱时代 阅读常识
欢迎读者点击关注，出版机构、媒体事宜可留言?
? 点阅读原文查看好书
源网页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勿食我黍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