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东|孔飞力为何能成为新一代汉学领军人物?
2023/2/16 10:00:00 勿食我黍

    

     孔飞力(Philip Alden Kuhn,1933-2016),美国著名汉学家,哈佛大学历史讲座教授,东亚文明与语言系主任。

     孔飞力和史景迁、魏斐德一起被中国历史学界并称为汉学三杰;他出生于伦敦、求学于美国,是国际汉学泰斗、有“头号中国通”之称的费正清的得意门生;他被认为是美国第二代汉学研究的领军人物,是“中国中心观”的杰出代表,因研究晚清中国社会史、政治史而蜚声国际学术界。

     2016年2月11日,孔飞力逝世,享年83岁。7年之后的今天,让我们一起再次走近这位老人。1、孔飞力其人孔飞力生于 1933 年,逝于 2016 年。他有两个汉名:一个叫孔飞力,一个叫孔复礼,前者流行于大陆,后者通行于台湾。孔飞力这个名字和魏斐德这个名字,是他们当时到台湾去学汉语的时候,由爱新觉罗·毓鋆老师给他们起的。

     说到魏斐德,当年哈佛要在他和孔飞力之间“二选一”,于是请他和孔飞力两人到哈佛来做Job Talk(就是要不要将这份工作给他的一个决定性的讲演),他故意有话不好好说,他解释道:我要觉得我来到这儿,已经看到我这一辈子是什么样子了,太自满了,此后恐怕就不这么谋求上进了。

     当然,后来的魏斐德不虚此言,成为美国一代学术界的霸主,美国历史协会主席、美国亚洲协会主席、全美学术委员会主席,也是伯克利的领军人物。但是由于他当时有话不好好说,另一个候选人自然脱颖而出,这就是先前已经在芝加哥大学教了十年书的孔飞力,这位费正清和史华兹的学生,在1977年接任了费正清中心主任。孔飞力占据的这样一个显赫的位置,也造就了他此后的执牛耳地位。

     考虑到他的领军地位,孔飞力的著作不算很多,只有区区四本书。他第一本书是《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是讲太平天国的;第二本书在中国大陆最有名,叫《叫魂》;第三本书是《中国现代国家的起源》;第四本书是《他者中的华人》。即使在哈佛这种校园里,并不是恶性地以量取胜的,即使他还有些分量不轻的论文或章节,可孔飞力终归还是写得偏少。特别是,美国学界素有“清史三杰”的美誉,可一旦拿他跟著作等身的魏斐德、史景迁相比,他写得太少了。2、孔飞力的“太平天国研究”接下来要讲一下孔飞力的太平天国研究。不管怎么说,孔飞力的这本《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让他早在 37 岁那一年就一举成名。我前面讲到他几年前已经过世了,即使到了盘点和收官之际,这本美国汉学界的扛鼎之作也是他本人的扛鼎之作。

     为了让大家对这本书有一个印象,我来先引证一下它的内容提要:

     “本书认为,中国有‘民兵’思想的悠久历史,但明、清时代的制度已基本上体现了士兵和平民的分离。1796年开始白莲教造反,正规的军事机构和力量无以对付,驱使官员们寻求辅助的办法,地方性的团练武装应运而起。这时期的团练仍在国家监督之下,对王朝的军事制度并无直接影响,但对以后太平天国时期的地方军事化起着先导作用。”

     有个很有名的美籍华人学者刘广京,曾经同时赞誉过魏斐德的《大门口的陌生人》,和孔飞力的这本《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说这两位都是20世纪60-70年代社会史研究的翘楚。孔飞力本人也曾经在答问时回顾了他和魏斐德的声气相求:

     “列文森的兴趣在中外思想冲突,跟费正清很接近,但魏斐德的兴趣却并不在此,他的博士论文,就是那本很重要的著作《大门口的陌生人》,着眼点就在于从中国社会的内部看问题。他们对‘什么才是真正的中国’的兴趣远胜于对‘西方在中国做了什么’的兴趣,我想我们的大多数学生长期以来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孔飞力谈中华帝国晚期的国家与社会》)

     不过,如果更加仔细地观察,魏斐德的成名作是出版于 1966 年,而孔飞力的成名作出版于 1970 年。所以在一方面,这两位来自一东一西的年轻后进,确实就是一前一后,一唱一和。一个人是出自费正清名下,一个人是出自列文森名下。他们共同表达了美国学术界那种年轻人一时的风气。不过在另一方面,又正因为时间推后了四年,孔飞力对于费正清模式的抵制和修正,就要比魏斐德更加自觉、犀利,不过也更加严格、刻板,下面我还会回到这个话题。3、史学家的看家本领20世纪90 年代,我第一次访问哈佛,老友陈时伟当时还在那里读书,他正好就是孔飞力的学生。他刚来到我们下榻的旅馆,就谈起了自己的导师如何了不起。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么两点:第一,孔飞力在阅读清代史料时,其广博和精细让弟子们叹为观止;第二是孔飞力虽然惜墨如金,可著作等身的魏斐德都很佩服他。

     对于这些,你只要翻开孔飞力的第一本书,乃至于后来爆红的《叫魂》,就知道陈时伟此言不虚。在这两本书中间,孔飞力都几乎是竭泽而渔,尽可能地利用了现有的文献,包括各种各样的地方志、各种各样的档案材料、各种各样的年谱和汇编,以及各种公开和密藏的史料,这在汉学家中间是非常突出的。正因为这样,他才可能如此有条不紊,顺藤摸瓜地在《中华帝国的反叛者及其敌人》这本书里边分析了各种民兵的层次支脉,给他们进行了排列组合和分层,可以说对清代的军事组织进行了毛细血管级的缜密研究。

     孔飞力生性沉潜擅长考索,他又有高明和独断的一面。如果孔飞力仅此而已,就算再怎么缜密,他只能算是个合格的乃至不错的史学家,但绝不能算是杰出的或者伟大的史学家。我们一说伟大的史学家都得说有大格局的,像汤因比、布罗代尔这样的大史学家。

     所以尽管章学诚认为,凡是生性谨严、心细如发的学者往往就不大擅长宏观的框架、飞扬的想象。可是孔飞力是一个例外,或者更严格地说他是在力争想要突破这个限制,以便当一个例外。他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不知道秋天,一片落叶有什么意义!只有你懂得秋天,或对秋天有一个整体性的概念,才可能理解一片落叶的意义。尽管我不否认研究小问题的意义,我本人对小问题亦有点兴趣,但前提是你首先必需有起码的整体性概念。”(《孔飞力谈中华帝国晚期的国家与社会》)

     这个我们都知道是在所谓解释学循环里,你究竟是先知道树木还是先知道森林,我们永远是在这个解释学的循环里打转的。我们由此稍作联想,孔飞力在哈佛的老师史华兹,早在1964年就为他出版了一个模板,那就是他的《寻求富强:严复与西方》。这本书,也同样是想要以小窥大、以点带面,以便用精心选择的典型案例,概括出全部近代史的特点,来回答对整个变迁的定性。我们由此再稍作联想,孔飞力在所有的老师中,正是最钦佩这位史华兹的,正如后者也正好最器重他。由此我们就可以想象到,正是靠着这些汉学家的俯首沉思,才形成了美国汉学的一个基本特点,那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并不满足个别案例的具体意义,以便让读者们能妙有所悟、举一反三。事实上,也正是美国汉学的这种特点,才造成了他们那些著作的可读性,也才使《海外中国研究丛书》在读者那里获得了轰动性的成功。

     以上内容节选自刘东《看懂中国:全球视野下的中华文明》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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