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帝国，地方大员扮演何种角色？
2023/4/12 10:00:00 勿食我黍

    

     作者｜詹姆斯·伦肖(James Renshaw)

     欧洲古典文学学者，英国“九大公学”之一圣保罗中学、戈多尔芬和拉蒂默学校古典文学教师，同时也是一名作家，曾于2017 年组织编写“OCR 古典文明和古代历史”丛书，该丛书原用于英国 GCSE(英国普通初级中学)相关主题考试。

     罗马人如何治理一个囊括了如此多的民族和迥异传统的庞大帝国？我们从研究总督的角色开始， 再看罗马军队对维持秩序的重要性， 随后我们将看到总督和军团如何共同维持行省的稳定， 最后看到罗马的基础设施和技术如何将帝国打造成一个贸易和商业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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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寻罗马人》[英] 詹姆斯·伦肖 著李小迟 译中国出版集团·中译出版社2023年4月

     共和时期

     从公元前 264 年西西里岛成为罗马的第一个行省开始，行省便由执政官或法务官管理。他们原本的统治权延长了一年或两年， 并转移到海外地区。正如前文所述， 总督因此被称为“代执政官”或“代法务官”。

     事实上， 帝国的扩张对罗马政治制度的发展产生了一定影响。从公元前3 世纪下半叶开始，法务官的数量开始增加，部分原因便是为了确保有足够多的经验丰富的政治家担任行省总督。财务官的人数也增加了， 因为每个行省会有一名财务官随总督同往，负责该省的财政事务。

     虽然总督是一个行省的军事统帅，但也有一个非常小的班底协助他处理日常事务。除财务官之外， 他可能还有一两个由元老院根据他的建议任命的副手， 在他们之下可能还有其他军队指挥官。总督也会有其他助手， 譬如抄写员和扈从卫队， 因为他是拥有统治权的官员。总督的随行人员可能由年轻人组成，他们前往海外为的是积累治理行省的经验。总督的班底如此微小，说明总督将大部分管理事务留给了地方精英。罗马人希望他们像往常一样管理自己的本地事务， 但在税收和军事等事务上要与罗马统治者合作。

     我们很难确切了解共和时期罗马人如何统治行省，因为相关文献史料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西塞罗的著作。有时他将行省描绘成一个腐败的统治者与当地人离心离德的世界：

     先生们，言语无法表达我们在海外遭受的憎恶，因为我们派去管理他们的人犯下了各种丑闻，以敲诈勒索为能事。在那里， 找不到一块他们怀有敬畏的圣所，找不到一座他们未曾侵犯的城市，也找不到一处能够抵御他们侵犯的家园。这样的人为了满足自己掠夺的贪欲，遍寻能给自己提供借口的富裕繁荣的城市，然后故意对他们挑起战争。

     (西塞罗，《推荐格奈乌斯 · 庞培》，22.65)

     这段话出自公元前 66 年西塞罗在部落大会上的一次演讲，他劝说公民授予庞培东部地区的唯一指挥权，主张庞培会比现任总督做得更好、符合西塞罗的既得利益。然而， 如果他的论据没有揭示出一些实际情况，肯定也不会让听众信服。

     共和时期的行省管理制度几乎没有任何制约，因此很容易出现滥用职权的情况。此外，总督的任期相对较短， 通常为一年， 也可能为两年， 这也令总督没什么兴趣关注该省的长期需求。实际上，一名总督在当选后可以为自己谋取大量好处：毫无疑问，在许多人眼中，当一任总督是收回自己在竞选公职时投入巨额开销的良机。向当地部落发动战争可能会带来双重好处， 一方面可以为总督赢得更多战利品， 另一方面也能让他以更高的地位回到罗马， 甚至可能获得一场凯旋式。罗马人借总督职位赢得军事荣誉的最著名例子，便是尤利乌斯 ·恺撒在公元前 1 世纪 50 年代征服高卢。

     罗马人也曾试图制止最恶劣的渎职行为。我们已经看到，公元前149 年， 罗马人制定了《卡普尔尼乌斯法》，以确保行省居民可以起诉被控贪腐的总督。然而，这种审判的陪审团最初由元老组成，他们不太可能在外地行省人提起的诉讼中给自己人定罪。盖乌斯 ·格拉古在公元前 2 世纪 20 年代末试图用骑士取代原来的陪审员， 这表明一些罗马人希望制度更加透明。但苏拉在公元前 81 年将这项权利还给了元老。然而，即使有了这项法律，总督和他们的手下依然很容易为所欲为。刺杀恺撒的马库斯 ·尤尼乌斯 ·布鲁图斯素以正直著称， 然而让西塞罗备感震惊的是， 布鲁图斯竟以 48% 的非法利率向塞浦路斯人贷款， 并让塞浦路斯总督借给他一些士兵，以确保把这些钱收上来。

     西塞罗本人很清楚总督的职责。他的第一篇哲学文章写于公元前 59 年，内容是向他的兄弟、从公元前 61 年起担任亚洲总督的昆图斯给予建议。文章探讨了诚实与正直， 西塞罗认为这是一个总督应当具备的品质：

     让全省都知道，你治下所有人的生命、子女、名誉和财产，对你来说都是最宝贵的……在我看来，统治他人者必须无时无刻将治下之人的福运视为最重要的事。

     (西塞罗，《致昆图斯》， 1. 1. 13, 24)

     然而，在同一封信中，西塞罗也承认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总督经 常左右为难，一方面怀有对行省公平以待的愿望，另一方面又要面对必须与该省的税吏搞好关系的现实。当时罗马没有国家收税系统，所以收税工作通常都委派给私人包税公司。尤其是税收金额也经常变化——例如每年的粮食收成税。为方便国家，这些被称为包税人的税吏出现了。他们通常是骑士，先向元老院竞标，然后将固定数额的税款预付给国家。此后他们便能够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征税，为了榨取最大利润而随意改变税率。如果当地人付不起全部税款，就只能被迫贷款，通常是向同一批包税人以高得离谱的利率借钱。西塞罗在给昆塔斯的信中承认了包税人引发的问题，但也没有轻易提出一个 解决方案：

     如果我们反对他们(包税人)，我们就会让骑士疏远我们和政府，而当前的政治秩序对我们非常有益，并且将他们与我们主导的政府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但如果我们在所有事情上都向他们让步，我们就会坐视那些我们应该关心其安全与利益的人遭到毁灭。 (西塞罗，《致昆图斯》， 1. 1.32)

     尽管西塞罗对行省总督的职责发表了高谈阔论，但公元前 51 年他很不情愿地出任了奇里乞亚的省长，为不得不离开罗马后悔不已。他在任期结束时匆匆离开了该省，在接替者到来前只留下一个随员负责管理行省。

     为应对腐败和管理不当，有迹象表明罗马人曾认真尝试妥善治理各个行省。除了《卡普尔尼乌斯法》，在意大利北部的乌尔比诺，我们发现了盖乌斯 ·格拉古在公元前 2 世纪 20 年代后期制定的赔偿法的零星记录。这表明为使行省得到良好治理， 罗马人在立法时是多么谨慎和精确，并注入了大量法律思想。现存的文本相当于一本 10 页左右的现代书籍。关于诉讼案我们只有一个非常小的样本，刚刚超过 30 例，但其中几乎一半的结果是判决被告有罪。这些证据表明， 罗马人曾认真考虑如何以最好的方式统治他们赢得的行省。

     帝制时期

     随着奥古斯都建立元首制，行省治理出现了很多变化。奥古斯都自己正式掌管许多行省(驻有大量军队的省份)，并亲自任命一位总督， 称为“奥古斯都的总督”(legatus Augusti) ，作为他在每个行省的代理人。元老院任命其他行省的总督。无论哪种类型的总督最终都要向皇帝本人负责，而新的制度不允许人们利用总督的职权来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

     总督的班底仍然人很少，但增设了一个新职位——财务督察。他是一个行省的首席财政官员， 直接听命于皇帝而非总督。因此他可以充当皇帝的耳目， 监视总督的一举一动。这些职务的任期各不相同， 但通常在 3 年左右，相比以前具有更大的连续性。除了最严重的案件(或涉及罗马公民的案件)，司法事务仍在当地审理，由总督听审。不过，如今在“请愿与回应”的治理模式下， 如果行省居民感到遭遇了不公对待，他们可以直接向皇帝申诉。奥古斯都十分关注这些上访。犹太史家约瑟夫斯记录了一个有趣的例子：

     居住在亚洲和利比亚昔兰尼附近的犹太人，在当地的城市中 饱受本地政府折磨。虽然他们的国王以前授予了他们平等的公民权利，现在却遭到希腊人的不公对待，后者甚至没收了犹太人的神庙资金， 并在私人纠纷中歧视他们。他们苦难深重，他们看不 到希腊人的恶意何时会停止。于是犹太人派出一个使团觐见恺撒，就这些事件向他诉苦。恺撒确认了他们已经拥有的平等纳税权，并为此给地方官员写了信。

     (约瑟夫斯，《犹太古事记》， 16. 160— 161)

     以前罗马人从未像这样参与和关心行省事务，这意味着新体制在意大利之外赢得了广泛支持。

     从小普林尼与图拉真的通信中，我们得以详细了解了总督的职责。小普林尼自公元 111 年起出任比提尼亚与本都的总督，直到次年去世。毫无疑问， 普林尼希望在信中展现自己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总督。他是为出版而写下这些信的， 但这些信件的确为他所涉及的各种事务提供了大量细节。其中的一个例子就是后文描述的关于如何处理基督徒的信件。在另一个例子中， 普林尼写信请示图拉真在尼科米底亚遭遇毁灭性火灾后建立消防队的问题：

     那里没有国家提供的水泵或水桶，总之，没有任何控制火灾的用具。现在我已经吩咐下去，必须备好这些救火用品。但是， 大人，您必须考虑是否应该建立一支消防队，人数控制在 150 名 以内。我将确保他们只被登记为消防员，令他们无法借此权利干别的事。控制这么一小群人并不难。

     (普林尼，《书信集》， 10.33)

     值得注意的是， 帝国境内并没有关于消防队的普遍政策可供普林尼参考。这类问题显然是单独处理的。在回信中， 图拉真给出了明确的指示：

     你可以留意在尼科米底亚的公民中建立消防队的可能性，但我们要记住， 这个行省，尤其是这些城市， 已经饱受这种派系的骚乱之苦。对于那些为同一目的而聚集起来的人，无论我们出于什么原因赋予他们什么头衔，他们都会迅速演变成政治派系。因此，最好的办法是提供有助于控制火势的用具，并建议房屋的所有者使用这些设备，以及如果情况需要，雇佣旁边聚集的围观者。

     (普林尼，《书信集》， 10.34)

     如果图拉真要与自己所有的总督如此通信讨论各地事务，那么他一定是位大忙人。

     —End—

     本文选编自《探寻罗马人》，注释从略，题目为编者所加。特别推荐购买此书阅读。该文由出版机构提供，只做推荐作者相关研究的内容参考，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版权归原出版机构所有。欲转载，务必留言说明。任何商业运营公众号如转载此篇，请务必向原出版机构申请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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