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学者的术与道》的若干随想
2022/7/15 18:15:44 在学术界谋生存
读《学者的术与道》的若干随想
一今天收到李连江教授寄来的新作《学者的术与道》。我放下手中的活儿,马上就读起来,并且很快就读完了(其实是翻完了),因为书中的许多内容都是在他的公号“在学术界谋生存”上发表过,大部分我都读过,也很熟悉,所以翻的也快。尽管如此,我还是因此产生了一些想法,这些想法或许与此书无关,却是在翻这本书时被激发出来的。

《学者的术与道》是写给青年学者的,是给年轻的学者讲的治学之道。正如李连江之前出版过的几本书,如《在学术界谋生存》等,都是向青年学者们传授具体的治学经验和方法。对于青年学者来说,这些经验和方法,包括心态和志向,情绪管理和健康管理,都是很宝贵的。但是对我来说,在其中所感受到的,却是现在所谓“做学问”“做学者”之艰难。现在高校和科研机构工作的青年学者所面对的第一等压力,就是数字化的考核,被要求在什么等级的期刊上发表论文,甚至还有哪一家期刊的文章等于另外期刊的两篇这样的算数性指标。所以,尽管李老师的书已经告述你了写论文和发表论文的术与道,告诉你了“不发表就出局”的严酷现实,文章还得自己写,发表的期刊还得自己找。这样的学者生活,还值得过吗?所以,如果是我来谈这个问题,第一就是要告诫青年朋友,“慎入”。正如马克思说过的,在科学的入口就像在地狱的入口一样。读完了博士博士后,也不一定继续走学术研究的这条路。世界上的大路千万条,不一定都通罗马,通向耶路撒冷也行。
当然,做学问也有做学问的好处。西塞罗曾经说过:“没有比做学问更美妙的职业了。做学问就是使我们在今世了解物质的无限,了解自然界、天、地、海洋的无比伟大;做学问教给我们虔诚、克己、心胸宽大。它把我们的灵魂从黑暗中拉出来;让它见识万物——最高的、最低的、最先的、最后的,以及所有在两端中间的;做学问给我们以过美好幸福生活的手段,它教给我们如何无怨无惑地度过一生。”
西塞罗的这段话说得多好啊!一下子就把做学问、当学者的目标、价值和对于人生的意义说清楚了。那么,我们自问一下,我们是否有去了解天地海洋的伟大的志趣呢?是否能通过学术生涯获得美好生活呢?
在西塞罗当时,就有人反驳他说,你有财富有权势有地位,当然可以去想这些遥远的问题,别人还得去想怎么谋生呢。
二
但是,有些青年人就是不听老人言,死活也要走上做学者的路,尽管已经知道这条道路的艰辛曲折,知道了这条路上并非是鲜花铺地。那么,往下的路怎么走呢?怎么面对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和烦恼,怎样走好学术之路上的每一步呢?那就应该读一读这本《学者的术与道》。这里面都是李连江教授治学多年的经验之谈,虽然不是形而上的大道理,却是以个人的声音谈治学的重大题材,言之凿凿,行之有效,可以作为身边案头的行动指南或操作手册。遇到选题、论证、文献综述、演讲发言、论文发表等等这些问题怎么办?翻一翻这本书就会找到答案。
不过,我还是想说,既然已经选定了这条一眼看不到头的道路,那就认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按照李连江经常引用的存在主义的观点,人就是自己的选择。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对于以后遇到什么情况,就不要抱怨,坚定地走下去。
塞涅卡说:“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三
近年来,也有一些朋友,特别是青年朋友让我谈一谈治学方法。我这里的都是野路子,不成系统,也不具有普遍性,根本无法与李连江的大作相提并论了。但既然 读了他的关于学者的术与道,也借题发挥说几句,聊作续貂。
我前面讲的是要慎入学术之门。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咱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坚持做到底了。做到底,首先要有一个值得做到底的课题(方向、选题、项目)。老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学术事业开始的阶段,老师的作用很重要。老师可以指导你的学术方向,甚至博士论文的选题。但这之后,就要自己去寻找。所有的青年学者都会面临着一个“选择性焦虑”,大概用很长时间寻找自己要做的研究方向和研究课题。以我个人为例,我在年轻的时候,做过几次学术方向的调整,从开始的西方哲学,转到中国文化现代化问题,再后来才确定了中外文化交流领域,并确定了“中华文化在海外的传播与影响”研究。这个过程大概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有人批评我什么都写,其实他们说的“什么都写”,正是我的学术方向和选题的选择、探索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的每一个阶段,也有成果(就是“什么都写”的那些成果),也是有成绩的。这个过程对于自己的学术成长也是有益的。不要以今天的成就否认当年的探索过程。没有那些年的铺垫,也不会有今天的高度。
我大概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开始进入到“中华文化在海外的传播和影响”这个研究方向上来的。最初的触发点可能出于偶然,但我当时已经认识到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课题。一是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系统进行过挖掘和整理的领域,而其中的内容极为丰富,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二是这是从世界的角度认识中华文化、揭示中华文化的世界价值的课题,具有很高的思想价值。从此以后,我就在这个领域坚持下来了。李连江教授在书中提到“阵地意识”。“中华文化在海外的传播和影响”的研究就是我的阵地,而且坚持下来了,一坚持就是三十年,接连打了几个大仗,不说成绩斐然,也可以说聊以自慰。
所以,最初的选择很重要。选择方向、选题,就是选择自己的阵地。守住阵地,扩大阵地,这样的仗打的就有意思了。
四
李连江的书中多处讲到时间管理。时间管理是做学者的基本要件。时间管理不是要求总熬夜,书中有一章就是讲要睡好觉。这章讲的很有意思,也很中肯。青年人喜欢熬夜,好像一天二十五小时也不够用。但是,思路不清楚,大部分时间也就是坐在电脑前发呆。而睡眠不足,昏头涨脑,一脑子浆糊,也做不成什么大学问。更主要的是长此以往,会损害健康,就没有来日方长了。
其实,人的一生,不论多少小时,也是不够用。对此根本不必死磕,以熬夜来补充。对此,李连江书中的忠告绝对是肺腑之言,各位千万不要忽视。
时间管理,我认为本质上是人生观问题。最近总有人问我,你那些书是怎么写成的,用什么时间写成的。我说先给你讲一讲人生观。我的人生观,有一句话,就是“人生有限”。其实这句话谁都知道,但在年轻的时候基本无感。而当我六十岁时,突然认识到这个问题的真实性与迫切性。我这时候觉得,我的事还没有干完,而“人生有限”,那就必须抓紧时间了,一点也不能浪费了。所以,自那以后,我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应酬和活动,基本上把自己锁定在书房里,每天早七点上班,晚上九点半下班,下班回家安心睡大觉。这样一坚持,时间就很充分了,也就很出活儿了。
所以,不用熬夜,睡好觉,不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上,就是最好的时间管理。
五
李连江是我大学同学。读他的这本书,总有一点冷静、平实、娓娓道来的味道。就和他的为人一样。但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有一种老年人对青年人谈话的沧桑感。在我的心目中,他总是穿着浅蓝色的衬衫,戴着无框的眼镜,应该是那种年轻、文静书生的样子,连江小我十岁,但细想起来,也已经是老教授了。

我和连江都是车铭洲老师的学生。我在一篇文章中曾说,车老师不是大师,却是良师。车老师把对激励学生作为自己终身的事业,把学生的成就作为自己最大的荣耀。连江多年追随车老师,深得车老师思想和精神的精髓。在《学者的术与道》这本书中,多处提到车老师的教导,还有两章专门讲述车老师的教育和治学思想。李连江还提到另一位老师李约瑟先生,这位李约瑟不是大名鼎鼎的编写《中国科技史》的那位英国人,而是我们的英语老师,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有一部分就是他翻译的。我听过李约瑟先生的课,但来往不多,而李连江和李约瑟先生的关系是比较密切的。在字里行间,会深深体会到李连江对车老师和李老师等南开老师们的深厚感情,更是他一直延续着车老师们的教泽。
我跟随车老师比李连江要早一些,但他跟车老师更为密切。车老师对我们的教导和影响,一直是我们在学术道路上继续前行的推动力量。
(2022年7月15日)

(车铭洲老师2015年摄于南开大学西南村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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