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几片玫瑰花瓣
2024/4/1 在学术界谋生存
摘几片玫瑰花瓣
——说一说李连江教授《学者的术与道》
文 / 梅祖蓉
武汉大学法学博士，南京大学博士后，哈佛大学社会学系访问学者，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最新译作是奥兰多?帕特森(OrlandoPatterson)《社会死亡：奴隶制比较研究》(人民出版社2023年)
*感谢作者授权雅理推送。
最近得到香港中文大学李连江教授的一本书：《学者的术与道》，这是他的继《不发表就出局》《在学术界谋生存》之后又一本适合研究生尤其是博士生阅读的好书。李连江教授在学界以智慧的质朴、温雅的俏皮而闻名，眼光毒辣，议事精准，评论人间心态抑或学者性格，直击骨髓，甚至令人措手不及。
《学者的术与道》，我早就读过一些片段。李老师有一个公众号“在学术界谋生存”。时不时地，他就推送其中的一些片段。不过，捧读纸质书，感觉自然大不一样：精装书、毛边裁；封面蓝色打底，标题以淡米色竖封映衬黑色行书体。
我相信，这本书，对于青年学子，可谓一朵芬芳又刺手的玫瑰。有的话，如饮甘饴；有的如醍醐灌顶；有的，含之觉苦，咽下反生回甘；时有会心之笑，偶而也不以为然，或者感觉自己没有能力做到、不愿步出自己的局限(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优点)：非不能也， 实不愿也。各举几例：
第123页，“灵光闪现的瞬间，只能在积极工作中等待”。说得何等的透彻!不坐等，要工作。这是所有“灵光闪现”的前提条件。若非日思夜想，时刻在问题中徜徉，灵光哪有它得以酝酿的土壤或养分？
第144页，“矜持，其实就是虚荣和架子。勤于写作，但不努力推销，貌似不屑，实则不敢，甚至是不能。貌似不屑，是因为端了‘君子不言利’的架子；实则不敢，是因为中了‘君子不言利’的圈套；不能，则往往是心理的无能，不是欠缺智力和社交能力。心理的无能，有不可改变的气质原因，也有可以改变的认知原因”。常以矜持自诩的人，看了这话，会不会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感？不能不说，李老师之所见，见人之所未见。我们身边，总有一类人，内心深藏一种义利之辨的情结，凡事先问“合于义否？”。虽明知义并不绝对排斥利，利亦有义之动机，但“君子不言利”的熏陶，依然使他们在表达义利合一的行动中，羞羞答答，难于坦然。
同一页，书中又说，“导致心理无能的认知误区是自负”。这是含之觉苦，咽下反生回甘的例子。心理无能源于自负，这话对大多数学人来说都是一把钢刀，有谁不自负呢？这岂不是在人自尊心上戳窟窿，令人囧得要掩面而逃？但千万站定了，请继续往下看——
疗伤需要知道药方。好在，李老师接着又说，“不贱卖，更重要”，意思是文章不怕改，就怕作者不自信。这样一来，谦虚与自信的分寸就让人把握住了。回看现实，投稿遭遇冷遇，实属家常便饭，尽管难以下咽。但无论如何，坚持住，“不贱卖”。当然，“不贱卖”的原则，以文章的高质量为前提。不贱卖，是一种铿锵的精神，也是寄予文章的期待。
第152页，混个脸熟的会议，我们要不要参加？李老师先说他“不参加”，因为“不肯付这种机会成本”，接下来又劝告年轻人，最好参加，因为他“最近明白了，这样做并不聪明，失大于得。很多重要决定，实质上是一人独裁，但独裁者为了分散否决的风险，会一本正经地召集委员会投票。这时，投票的人是看到一个姓名，还是记得一张面孔，就起作用了”。这一段很有趣，李老师没说他现在参加不参加，读者也无须去猜，他到底参不参加。但如果换了我，还是不参加。一来，参会的体验不好，混个脸熟，难免上前迎合。对我尊敬的人，我很愿意上前表示敬意；对我讨厌的人，我怎么办呢？虽说人都是可以交往的，但在学界，交往的基础是学问。现在，没有多少学问还敢于胡说八道的人可真不少，而这些人，往往就分布在委员会里。二来，某一次的投票需要很多次的混个脸熟，这样的成本恐怕还是太高。然而，话说回来，不去混脸熟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混个脸熟更好。这取决于个人的意愿。无论作何选择，都无可非议。毕竟，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最后一个例子，也是我最感会心的一段：第248页，“学术界的生存，就是活出真实的自我。……有意思，但不足以为外人道也。我满足就够了”。不妨以我个人的生存状态为例。自从在大学就职，我把自己弄得无止境的忙。上完一门课，我再上一门新的；同一门课，我不愿意讲重复的内容；除了美国史，我还爱上了埃及学，钻研古埃及语；为了培养学生，我花很多时间在他们身上，无论本科生还是研究生；同样，为写一小段令自己满意的话，我舍得花一大段时间，比如一个上午。为什么非得要这样，我过去常自勉：勤勉是天职，需要对得住工作、对得住学生、对得住读者。现在，我越来越敢于承认，我是为了自己，为了活出更真实的自己，勤勉，也许就是我的天分。忙，永远是快乐的结构性成分，意义重大。学者的生存，有意思。很多时候，可以与同仁道；但也有不少纯属个人的满足，不足以为外人道。无论怎样，我们都乐在其中。
2023年12月23日晨
作者最新译作
《社会死亡：奴隶制比较研究》
奥兰多?帕特森(OrlandoPatterson)-著
人民出版社2023年10月出版
源网页 http://weixin.100m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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